铜瓶。
她像摸金元宝一样,爱不释手地摸着瓶身:“招财啊,看!多漂亮的家!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我的窝?
看着那冰冷的铜瓶,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想伸手摸摸。
可念头刚起,肩膀和大腿根传来的剧痛就让我浑身一哆嗦。
我扭过头。
墙角那个装脏水的破桶里,我的胳膊和腿,胡乱堆着。
爹走过来,弯腰抓起我还在抽搐的躯干。
他给我肩膀和腿根的断口处,撒了一层黄绿色的药粉,然后对着那冰冷的瓶口,强塞进去。
最后爹在院墙上开了个小门洞,门洞后面就是我的铜瓶。
爹扯着嗓子吆喝:
“拜虫男!保平安!发大财!”
“扔虫得运!心诚则灵!扔得越多,财气越旺!先到先得!”
村里人一下子疯了。
小门洞外排起了长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手里攥着从田里、墙角捉来的蜈蚣、蝎子、蜘蛛、蚰蜒……
争先恐后地往黑黢黢的门洞里扔。
这次孝敬给得更积极。
每扔进一条虫,瓶底的骚动就加剧一分。
我的伤口就像被撒了把盐,又像有新的虫牙在啃噬。
没人看我。他们只盯着那小小的洞口,仿佛里面藏着金矿。
连着七天。
手脚的断口被闷在狭小拥挤的铜瓶里,又痒又痛,万虫噬心。
我忍不住想扭动一下,蹭蹭那要命的痒。
“啪!”娘的巴掌隔着瓶口扇我脸。
“作死的贱骨头!乱动什么?摔烂了瓶子,老娘扒了你的皮!”她恶狠狠地咒骂。
这一动,伤口更痒了,痒里还带着针扎似的疼。
我知道,那是无数的虫子,在争先恐后地啃我的烂肉。
我的哥哥们也是这样,在黑暗里被百虫啃噬。
夜里,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是小弟。
他瘦小的身子在黑暗里抖得像片叶子,手里端着一碗水,走得颤颤巍巍。
小弟就像以前的我,一声不吭,用一根细细的竹竿蘸水,小心地递到我嘴边。
娘怕我排泄有味道,从不给我多喝水。
对她来说,我喘着气就行,重要的是在她把我卖掉前,能给她多赚孝敬钱。
小弟轻声问道。
“哥,以后……我也要住进瓶子里吗?”
3
虫男必须熬够七七四十九天。
可我在第十四天就快撑不住了。
高烧,像有团火在骨头里烧。
村里的赤脚医生被爹娘拽来,掀开盖在我瓶口的破布帘子一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跑了。
那瓶口密密麻麻,全是村民扔进来的虫子在蠕动爬行。
爹娘没法子,自己胡乱抓了些草药,熬成黑乎乎的汤,掰开我的嘴往里灌。
灌了两三天,屁用没有,我浑身烫得像块烙铁。
爹娘急红了眼,听说打针管用,咬着牙花大价钱弄来一管抗生素。
冰凉的针头扎进我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膀子。
我还是烧得迷迷糊糊。
兴许是命不该绝。
那个被爹偷了法子的道士,竟然又转悠回我们这穷山沟了。
他一眼就看到门洞后面的我。
道士脸色剧变,大步冲过来:“孽障!快停下!此乃邪术,必遭天谴!”
爹的脸唰一下白了,眼神躲闪,立刻躲在人堆里煽动村民:“哪来的野道士!妖言惑众!想断我们全村财路吗?滚出去!别冲撞了我们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