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未入冬,清晨的天光却一日比一日晦暗。窗外灰蒙蒙一片,混沌不清,唯有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像冰冷的金属碎片,硬生生刺破沉寂,扎进耳朵里。真是冷硬又刺耳的声音,于筱筱想。
“丫头!死丫头!还没起吗?!”
那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中气十足得惊人。都这把年纪了,她怎么还能爆发出这样的音量?于筱筱面无表情,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她伸出食指,生硬地向上推了推嘴角——一个僵死的、毫无生气的弧度。或许她的脸真的坏掉了。于筱筱知道,她早就忘了怎么真正地笑。
老太太久久得不到回应,那点微不足道的掌控权被彻底无视,气得脸都扭曲了。她拄着那根早已弯曲变形的拐杖,将楼梯杵得“砰砰”作响,一声声砸在于筱筱的心上。
再不想理会,于筱筱也不得不出面。天冷了,老太太的铁律是:家里必须有人每天为她烧好一大壶滚烫的开水。
老太太年事已高,帮不上家里猪场的忙,妈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爸爸则沉迷赌桌,六亲不认。
在这个家里,老太太唯一能支使的,只剩下于筱筱了。哪怕上学眼看就要迟到,没拿到那壶热水,老太太就堵在楼梯口,絮絮叨叨地诉苦咒骂:“我一把老骨头了,就想要口热水啊!老天爷不长眼……你跟你那个妈一样,都是没良心的贱蹄子!”水壶“咕嘟咕嘟”沸腾着,滚烫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于筱筱那张毫无波澜、只剩冷淡的脸。
怎么不烫死呢?
这个冰冷的念头,无声地滑过心底。
于筱筱机械地将沸水缓缓灌进硕大的保温杯里。即使她知道,老太太根本喝不了这么多,甚至可能一口都不会碰。
这只是一个必须完成的、带着惩罚意味的仪式。天色依然沉暗。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只能偶尔遇见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身影在灰雾里模糊晃动。连日积累的枯叶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悲鸣,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萧瑟的寒意里。
走过第二个红绿灯,即将爬上一段小坡时,路旁林大爷家那条半人高的大狼狗,猛地锁定了她。
它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呜咽,涎水顺着森白的利齿滴滴答答淌下,幽亮的狗眼在昏暗中死死钉在于筱筱身上,那目光阴冷黏腻,刺得她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巨大的爪子焦躁地在水泥地上反复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伴随着它粗重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骇人。
于筱筱吓得一个踉跄,那大狗森白的利齿已狠狠扯住了她的衣角!巨大的咬合力传来,她死命拽住衣服被咬住的部分边缘,身体后倾,与不肯松口的恶犬僵持在原地。
与其说是僵持,不如说是于筱筱根本不敢有丝毫异动——这畜生混着藏獒的血统,壮硕的身躯几乎有两三个她那么重,轻易就能将她拖倒撕碎。
真是……倒霉透顶!最终,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校服被扯开一个大口子,于筱筱才得以脱身,惊魂未定地逃离。
赶到教学楼时,上课铃声早已响过。现在进去,无异于将自己送到老师暴怒的枪口下。与其立刻承受那顿注定逃不掉的臭骂,不如等下课再溜回去……反正结果都一样,至少还能偷得片刻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