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的过程,对黎灿而言,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凌迟。沈家的律师,用精准而冷酷的法律语言,构建起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牢笼:
她的“不稳定生活环境”——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照片被放大投影出来,阴暗、拥挤、堆满杂物,像一个无声的控诉。
她的“低收入与缺乏保障”——临时工合同、微薄的工资流水单,每一份证据都指向她无力承担一个孩子“应有”的未来。
她的“单亲家庭结构”——被反复强调为“天然的缺陷”,是孩子成长路上无法回避的阴影。
律师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不断加码在黎灿这一端的天平上。他引用的法律条文,那些关于“未成年人最大利益”、“抚养能力评估”、“物质保障优先性”的冰冷词汇,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黎灿的脖子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对方律师陈述完毕,法庭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时,沈父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走向证人席,只是微微侧身,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直接落在孤立无援的黎灿身上。他的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令人信服的从容。
“法官大人,”沈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地传遍法庭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和不容置疑的说服力,“作为一个父亲,也作为一个祖父,我恳请法庭,抛开一些无谓的意气之争和个人情感,真正地、冷静地考虑一个问题:什么才是对这个孩子未来最好的选择?”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旁听席角落、由保姆陪着、正紧张地抠着手指的小辰,眼神变得异常“温和”而“慈爱”。
“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需要开阔的眼界,需要顶尖的教育资源,需要能够支撑他探索世界、实现理想的坚实平台。”沈父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忧虑,“我们沈家,可以提供最好的国际学校,最专业的兴趣培养,可以带他游历世界,接触最前沿的知识和思想。这些,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更是金钱买不到的‘未来’。”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黎灿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痛心”的惋惜:“苏小姐,我知道你爱孩子。作为一个母亲,你的付出,我能理解一部分。但是,爱,有时不能仅仅依靠本能和勇气。现实很残酷,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错过了最好的起点,未来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追赶,甚至可能永远也追不上。”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感:“你忍心,因为一时的……不舍,就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吗?让他将来,因为资源的匮乏、眼界的局限,而不得不重复……某些艰辛的道路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黎灿心脏最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她自己的身世。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底层挣扎的艰辛,因为没有好的教育而处处碰壁的困窘……那些她拼命想要为儿子规避的黑暗过往,被沈父用如此“温和”、如此“讲理”的方式,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成为剥夺她抚养权最有力的武器。
黎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沈父的话,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信念堤坝。她看着对面沈夫人冰冷而笃定的眼神,看着沈父那充满“无奈”和“责任”的“讲理”姿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