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头扎进浓密的、散发着腐朽枝叶气味的山林阴影里,脚下是厚厚的、软烂的腐殖层,深一脚浅一脚,跑得跌跌撞撞。尖锐的树枝和荆棘不断抽打在身上、脸上,划出一道道火辣辣的口子。
怀里的咸鱼安静了不少,只有那些滑腻的触须还在无意识地轻轻蠕动。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喧嚣似乎被层层叠叠的林木隔绝,变得遥远模糊。我的肺像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就在我快要撑不住,脚下一软,眼看要一头栽倒的瞬间——
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树了。一片静寂的空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沉重地压在身上。那股熟悉的、源自咸鱼的腐臭气息,在这里浓烈了何止百倍!
像是亿万条腐烂的深海巨鱼堆积发酵了千万年,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内脏腐烂后流淌出的脓液气味,浓烈到几乎有了实质,沉重地压迫着我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污泥。
我被这无法形容的恶臭顶得眼前发黑,胃里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残破、布满暗绿色苔藓和不明粘滑痕迹的古老石台。
石台之上,并非我预想中的什么恐怖魔窟,而是……一尊莲台。
玄天宗开山祖师,玄微上人的金身,就端坐其上。
这金身,和供奉殿里那尊宝相庄严、金光灿灿的塑像,完全不同。
它依旧披着那件象征无上尊荣的、用金线织就的华美法袍。
但袍子下的金身,却呈现出一种极度诡异的、令人作呕的质感。那金色,黯淡、污浊,像是被厚厚的油脂和淤泥浸泡了无数岁月,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蚀痕,还有大片大片墨绿色的、湿漉漉的苔藓状附着物在缓慢地蠕动、增生。
更恐怖的是那张脸。
祖师爷那张本该悲悯众生的脸,此刻嘴角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
那不是慈祥的笑,也不是愤怒的扭曲。那弧度僵硬、诡异,透着一股非人的、纯粹的恶意。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开,一直咧到了接近耳根的地方,形成一个巨大无比、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裂口!
而就在那深不见底的、粘稠黑暗的裂口深处,隐约可见一团缓缓旋转的、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活体淤泥般的墨绿色物质。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本源、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疯狂与腐烂的意志,正从那裂口中弥漫出来,无声地冲刷着我的意识。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牙齿控制不住地疯狂磕碰,咯咯作响。怀里的咸鱼也彻底僵死,那些滑腻的触须紧紧蜷缩起来,像是遇到了天敌。
那巨大裂口深处,墨绿色的淤泥缓缓搅动了一下。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那声音无法形容,像是亿万只虫豸在粘液中爬行的窸窣,又像是无数濒死生灵最后的呓语汇聚成的混沌噪音,带着一种足以碾碎理智的、纯粹的混乱与疯狂:
【……祭品……】
它说。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腐烂的触手,缠绕上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