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守则
老陈把褪色的红袖章别在袖口时,教学楼的钟表刚敲过十一点。夜风卷着纸钱似的梧桐叶,在空荡荡的操场滚出“沙沙”的响,像有人拖着铁链在走。他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是校长塞给他的《育英中学守夜人守则》,字迹是用红墨水写的,透着股铁锈味。
守则第一条:午夜十二点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开教学楼的大门。尤其是有人喊你的名字,声音像你已故的亲人时,务必用黑狗血涂在门把手上。
老陈啐了口唾沫,把守则揣进裤兜。他是个退休工人,儿子去年在这所学校跳楼了,校长说给三倍工资请他守夜,他没多想就来了——他想看看,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
传达室的灯泡忽明忽暗,照在墙上的值日表上,“李建国”三个字被红笔划掉了,那是上一任守夜人,据说上周巡逻时掉进了操场的排水沟,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橡皮,上面印着育英中学的校徽。
“咔哒。”后窗突然响了一声。老陈抄起墙角的钢管,猛地回头,窗外空荡荡的,只有棵老槐树,枝桠勾着件蓝白校服,风一吹,校服下摆展开,露出里面的破洞,像张咧开的嘴。
那是他儿子的校服。去年警察来收尸时,校服上全是血,被他带回家烧了,怎么会挂在这儿?
老陈的手在抖,他想起儿子跳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爸,教学楼三楼的厕所里,总有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叫我名字。”当时他只当是孩子压力大,没当回事。
墙上的电子钟跳成了11:59,秒针“滴答”地爬,像在倒计时。老陈摸出守则,借着灯泡的光往下看:
守则第二条:凌晨一点到三点,必须巡查教学楼,但绝对不能进三楼西侧的厕所。如果看到穿红衣服的女生在走廊里走,立刻转身往楼下跑,不要回头,她不会追出教学楼。
“狗屁规矩。”他骂了一句,却还是把钢管攥得更紧了。儿子的教室就在三楼西侧,靠近厕所。
十二点整,教学楼里突然传来一阵读书声,朗朗的,像是整个年级都在晚自习。老陈走到窗边,操场空荡荡的,教学楼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三楼西侧的厕所亮着盏昏黄的灯,像只独眼。
读书声突然停了,换成个女人的哭声,尖得像指甲刮玻璃。老陈的心脏“咚咚”地跳,他看见那盏黄灯的光晕里,有个红影晃了晃,像有人在里面梳头。
“陈叔叔。”一个女声突然在传达室门口响起,甜得发腻,“我肚子不舒服,能开下门让我进去吗?”
老陈猛地捂住嘴,没敢应声。守则第一条说的就是这个!他摸出早上从菜市场买的黑狗血,是偷偷从杀狗的王屠户那儿要的,装在个玻璃罐里,腥气冲天。
“陈叔叔,我知道你在里面。”女声带着笑,“小明说你会来陪我玩的。”
小明是他儿子的名字。老陈的眼睛红了,他抓起玻璃罐,猛地拉开传达室的门——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棵老槐树上的校服在晃,衣角扫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像在笑。
他把黑狗血泼在教学楼的大门把手上,狗血顺着铜锁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哭声停了,三楼的黄灯也灭了,教学楼又恢复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