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老赵端着他那个万年不变的大搪瓷缸子,慢悠悠地从办公室踱出来。他今天没像往常那样大声吆喝,脸色显得有些异样的沉肃,眉头紧紧锁着,沟壑纵横的脸上像是笼着一层驱不散的阴云。他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机械重复的动作。
“小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了往日的洪亮,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沉重。他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担忧,有同情,但似乎……还有一丝更深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你……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搪瓷缸子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发出沉闷的磕碰声。他伸手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内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包裹。包裹很旧,边角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被长久摩挲和时光侵蚀的气息。包裹外面用细麻绳仔细地捆扎着,打着死结。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那包裹的样式……我见过!小雅也有个类似的小盒子,用来装她那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这……”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声音干涩得厉害,“这……是什么?”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包裹,仿佛那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老赵避开我的目光,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裹粗糙的纸面,语气带着一种迟滞的艰难:“是……小雅的东西。”
小雅?!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老赵。小雅的东西?怎么会在他这里?小雅已经走了半年多了!
“车祸……处理完后事,”老赵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沉重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犹豫,“清理遗物的时候,在她……在她平时不怎么碰的一个旧行李箱最底层,压在最下面,找到的。”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当时……情况你也知道,你整个人都垮了,东西又多又乱。这个……当时看着就是个旧包裹,也没写名字,塞在一堆旧衣服下面,就给遗漏了……一直……一直放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差点忘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似乎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出口:“本来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但最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枯槁憔悴的脸,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通往停尸间的走廊方向,那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惊悸,“……看你这样子,不对劲,很不对劲。加上那个7号……”他猛地刹住话头,仿佛那个数字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
老赵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将那个小小的、沉重的牛皮纸包裹塞进我冰凉僵硬的手里。那包裹触手微沉,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糙感和老赵掌心残留的、一点点微弱的体温。
“拿着吧,小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解脱,“是她的东西……兴许……兴许你该看看。看了……也许就明白了。”说完,他不再看我,端起他的大茶缸,脚步有些蹒跚地转身走回了办公室,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前厅惨白的灯光下,手里捧着那个来自亡妻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