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老脸上,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戏谑,只有一种……陈默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麻木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那眼神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就一个。”老赵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默的耳朵,“台风来了,就剩这一个。你要,一万块。不要……”他咧了咧嘴,那笑容在闪电的余晖下显得更加瘆人,“……就烂在地里。”
他握着刀的手,几根手指又在那光滑的木柄上摩挲了一下,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陈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不是趁火打劫,这是赤裸裸的敲诈!是把他当成傻子!是把他对妻子的担忧和爱,当成可以肆意践踏、漫天要价的筹码!
“你他妈……”脏话冲到嘴边,又被陈默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转身就走,立刻!马上!离开这个疯子!离开这个在台风天里坐地起价的神经病!
可就在他脚后跟抬起,准备转身的刹那,林晚苍白虚弱的脸,她抓着他衣袖时那无助又渴望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已经会踢蹬小腿的小生命……她难得想吃点东西,难得提出一个要求……他答应过她的。
“我……我……”陈默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他艰难地吞咽着,口腔里全是雨水咸涩的味道和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在被狂风暴雨和眼前这个老人手中的刀,一点点凌迟。
他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钱包。手指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僵硬得不听使唤,湿透的牛仔裤口袋紧紧裹着钱包,他用力撕扯了几下才掏出来。黑色的皮质钱包也早已湿透,沉甸甸的。他哆嗦着打开,里面是准备用来交下季度房租的一叠现金,还有几张银行卡。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狠劲,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抽了出来。红色的百元钞票,被雨水打湿,黏在一起。他看也没看具体有多少,只知道这几乎是他和林晚省吃俭用存下的所有应急现金。他一把将湿漉漉的钞票拍在老赵那只同样湿漉漉、布满老茧的手上。
“给你!都给你!”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屈辱的颤抖,“够不够?不够我卡里还有!密码我告诉你!够不够买你那个金瓜?!”
钞票沾满了泥水,黏糊糊地贴在老赵的手掌上。有几张被风猛地一吹,从老赵指缝间挣脱,像几片绝望的红色落叶,瞬间就被狂暴的狂风卷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雨幕中。
老赵低头,看着手里那叠湿透、沾着泥浆的钞票,又抬眼看了看陈默那张因为愤怒、屈辱和焦急而扭曲的脸。他脸上的那种僵硬和麻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握着西瓜刀的右手,缓缓地垂了下去,刀尖无力地抵在泥泞的地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默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老赵伸出那只空着的、同样枯瘦的手,指向瓜棚深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在几片破烂塑料布和散乱瓜藤的掩映下,隐约能看到一个浑圆的、墨绿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