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啷个没想!”陈磊也被彻底点燃了,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跳动。阿清汹涌的眼泪和尖锐的指责像滚油浇在他心头那把火上。他一步跨到她面前,嗓门大得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浓烈的川音如同失控的引擎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火星子:“老子在广东陪你耗起,工作、房子、票子,哪样不是老子在拼?老子不想屋头?老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只晓得你妈咳!你妈咳!我妈老汉儿(父母)在电话里头叹气的声音,你听见过没得?老子心口还不是堵得慌!”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大幅度地挥舞着,仿佛要劈开这令人窒息的僵局。长期积累的思乡之苦、夹在中间的憋闷、不被理解的委屈,还有此刻阿清泪眼中那份固执的指控,所有情绪轰然爆炸:“你讲!老子哪里自私?老子哪点对不住你?!跟老子回四川过年,就这么委屈你了?要你命了?!”
“陈磊!”阿清被他劈头盖脸的怒吼和那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彻底击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弦,“铮”地一声断了。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口,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伤心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异常尖利冰冷,字字泣血:“你出去!你而家同我出!去!”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撕裂了喉咙喊出来的,带着绝望的破音。
陈磊像被这声尖啸给定住了,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怒容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受伤覆盖。他看着阿清惨白的脸和决绝指向门口的手指,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看清她眼底那片被自己亲手撕裂的荒芜。
“好!好得很!”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砸在地上。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粗暴,一把抓起沙发背上搭着的外套,肩膀狠狠撞开挡路的矮凳。矮凳“哐当”一声翻倒在地,滚了两圈,停在墙角,像这场争吵狼狈的休止符。他看也没看,拉开门,又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巨响甩上。那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阿清早已破碎的心上。
门外的世界瞬间死寂。阿清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虚脱地滑坐在地板上。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物刺进皮肤,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被撕裂的寒凉。眼泪无声地奔涌,在脸上肆意流淌,留下冰冷的痕迹。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那扇紧闭的门,隔绝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所有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寂静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门外的楼道。阿清哭得有些脱力,心口那阵尖锐的绞痛稍稍平复,留下一种沉重的、空茫的钝痛。她需要一点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楼道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流泻进来。
就在她准备迈步去接水时,一个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熟悉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飘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极力克制,却又因为情绪的翻涌而支离破碎,带着那种独特的、辨识度极高的川普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