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腿,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绕过了他。衣角甚至没有碰到他冰冷的课桌。
我走向了赵峥。
赵峥脸上的狞笑僵住了,转而变成错愕和戒备。他大概以为我要来一场激烈的对抗,甚至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我停在他面前,仰头看着这个高大、跋扈、把恶意写在脸上的少年。他的眼神凶悍,像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无穷无尽的蝉鸣。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杀了我。”
赵峥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这人有病”的荒谬感。
我没给他嘲笑的机会,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或者,带我走。”
赵峥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点荒谬感迅速被一种更浓的兴味取代。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夸张地咧开嘴,却没能立刻笑出声。他上下打量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
“顾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和探究,“你他妈午睡没醒?还是吃错药了?演什么苦情戏呢!”
我没说话,只是依旧看着他。用我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空洞,所有七次轮回积累下来的、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疲惫看着他。
我的眼神里没有祈求,没有表演,只有一片死寂的认真。
赵峥脸上的嘲弄渐渐挂不住了。他试图与我对视,但几秒后,他有些狼狈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烦躁地“操”了一声,猛地一脚踹在旁边跟班手里的拖把桶上。
“哐当!”铁桶砸在地上,污水泼了一地,溅湿了几个人的裤脚。
“真他妈晦气!没劲!”他恶声恶气地吼道,像是在驱散某种萦绕不去的诡异气氛,“都滚!散了!”
他甩手就要走,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侧头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撞开教室后门走了。
他的跟班们面面相觑,也赶紧溜了。
闹剧突兀地开场,又突兀地收场。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角落里那个浑身湿透、显得更加单薄的身影。
陈默还维持着那个微微仰头的姿势,像一尊被定格的石膏像。他看着我,眼睛里的那点微光早已熄灭,只剩下全然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被彻底遗弃后的、赤裸裸的伤痛。污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他似乎在等待,等待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过去,掏出纸巾,轻声安慰他。
我的视线在他那双蒙着水汽、漂亮却无神的眼睛上停留了半秒。那里面有我七生七世也填不满的黑洞。
然后,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摊开。动作流畅,没有一丝滞涩。
我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角落里,那个身影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他始终仰着的头,一点点,一点点地,沉重地垂了下去。湿透的脊背嶙峋地凸起,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