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二十四岁这年,才真正懂了“霜降”的意思。
不是日历上标注的节气,是心脏被冻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的疼——就像此刻,我攥着诊断书站在医院走廊,“晚期肺纤维化”这五个字,比窗外的深秋寒风更能刺骨。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三下,是陆时衍的消息:“阿棠,今晚有个应酬,晚点回来陪你吃火锅。”
我盯着屏幕上他的名字,指尖反复摩挲着“阿棠”这两个字,眼眶忽然就热了。
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
七年前在苏州平江路的巷子里,我蹲在一棵老海棠树下捡花瓣,他走过来,手里拿着支刚买的糖画。
说:“你比这海棠还软,以后叫你阿棠吧”。
那时候的陆时衍,还是个没毕业的建筑系学生,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鞋上总沾着颜料。
我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他就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说:“等我以后设计出最好的房子,一定给阿棠留个朝南的房间,冬天晒得到太阳,夏天吹得到风”。
我那时候信,信到连做梦都在想那个朝南的房间。
可后来我才知道,有些承诺就像糖画,好看,却经不住时间的晒,风一吹就化了。
——
1、
我和陆时衍的初遇,是在江南的梅雨季。
2016年的夏天,我刚考上苏州大学的中文系,拖着行李箱在平江路找提前租好的民宿。
雨下得绵密,青石板路滑得很,我走得急,没注意脚下的青苔,整个人往前扑的时候,是他伸手扶住了我。
“小心点。”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浸了雨的竹笛,清润又温和。
我抬头看他,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头发微湿,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手里还拿着个画夹。
见我盯着他看,他笑了笑,指了指我行李箱上挂着的校牌:“苏大的?我也是,建筑系的陆时衍。”
那天他帮我把行李箱搬到民宿楼下,临走前,他从画夹里抽出一张速写,是刚才我蹲在海棠树下捡花瓣的样子。
“送你,就当是……认识的礼物。”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要是以后在学校碰到,记得跟我打招呼。”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注意到我了。
那段时间他总在平江路写生,我每天早上都会去巷口的早餐铺买豆浆油条,偶尔会蹲在海棠树下看花瓣落。
他说,第一次见我时,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低马尾,风把花瓣吹到我肩上,他觉得“像幅会动的画”。
我们真正熟起来,是在开学后的迎新晚会上。
我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紧张得声音发颤,下台时差点踩空,又是他扶住了我。
那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旧旧的手表。
“别紧张,你说得很好。”他递过来一瓶温牛奶,“我刚才在台下,都听入迷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学校的湖边走了很久。
他跟我讲他的梦想,说想设计出能让人住得安心的房子,说建筑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是有温度的家。
我跟他讲我喜欢的作家,讲李清照的“知否知否”,讲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月光洒在湖面上,他的眼睛比月光还亮,我忽然就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