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得像要把地面烤裂,城郊庙会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鞋底踩上去都带着黏腻的灼热感。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时不时被市集的喧嚣所淹没。街巷里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卖糖画的小摊前围着一圈攥着铜板的孩子,个个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老艺人手中那柄铜勺。琥珀色的糖浆在灼热的石板上流淌,瞬间凝固成蝴蝶的模样,每一笔每一划都精准利落。刚成型的糖画被小心翼翼地粘上竹签,还未来得及欣赏,就被热气裹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不远处,炸臭豆腐的油锅里“滋滋”作响,金黄的豆腐块在滚油中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小贩手法娴熟地用长筷翻动着,捞起后迅速裹上黑褐色的酱料,撒上一把葱花和辣椒末。那香气混着油烟飘出半条街,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和旁边胭脂铺里甜腻的香粉味搅在一起,形成了庙会独有的热闹气息。胭脂铺的老板娘摇着团扇,笑吟吟地招揽顾客,柜台上的各色香粉和胭脂盒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和阿青攥着帕子不停擦着额角的汗,正踮着脚看杂耍班子翻跟头。杂耍艺人个个身手矫健,在空中翻腾跳跃,引来阵阵喝彩。铜锣声、叫好声、小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我们看得入神,忽然被一阵哄笑推到人群前面。两个穿大红喜服的男子站在那儿,衣料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年长的那位袖口别着朵新鲜的红绒花,花瓣饱满鲜艳,显然是刚摘不久;年轻的那位喜服领口还沾着点没拍掉的棉絮,显得有几分仓促。他们正给围上来的孩子发红包,红纸包着的硬币硌得孩子们手心发痒,还有裹着糖纸的水果糖,剥开就是浓郁的橘子味,引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二位姑娘生得这般俊俏,”哥哥先注意到我们,笑着递来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缠丝梅花,花瓣歪歪扭扭,却泛着冷冽的银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今日是我兄弟二人大喜,这簪子送你们,讨个百年好合的彩头!”
我还没来得及摆手,银簪已经塞进了手心。它沉得几乎要攥不住,冰凉的触感与周遭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阿青手里也被塞了一支,她张着嘴想说“我们不是要嫁人的”,可周围的起哄声已经炸了开来——“哟,两位新娘可算找着啦!”“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落在我们发间,混着人群里飘来的香烛味,把拒绝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我能感觉到阿青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指尖冰凉,与我的手紧紧相握。
我们像被潮水裹着的落叶,晕头转向地被推到兄弟俩的家。那是座老旧的青砖瓦房,墙面上爬满了青苔,有些地方的砖块已经风化剥落。院门上贴着皱巴巴的红“喜”字,墨迹有些晕开,显得仓促而潦草。门框上的漆皮都翘了起来,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几个穿红缎袄的妇人迎上来,袄子上绣的鸳鸯褪了色,针脚粗糙,袖口还沾着面絮。她们不由分说地搀住我们的胳膊,手心的老茧蹭得我皮肤发疼,嘴里叽里呱啦说着方言,像是在说“新娘子别害羞”,力气大得能把人骨头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