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卜,您的身子……”老成的属官往前凑了凑,想劝。
“《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我捡着记忆里的话念,目光扫过他们,那决绝是他们看不懂的——我得抓住这乱世里的浮木,“先王骤崩,天象示警,哪有歇着的道理?即刻取蓍草,我要亲筮,问天地吉凶!”
命令传得快,五十根蓍草茎很快递到面前。我屏退旁人,只留两个心腹在边上记。净手,焚香,默祷——心里满是现代人的不信,手却凭着身体记忆动得流畅。分二,挂一,揲四,归奇……指尖碰着干燥的蓍草时,竟生出种奇异的感应,像这些草茎不是草,而是连着什么冥冥之物的线...
四营成一变,三变成一爻。耗了快一个时辰,汗又把内衫浸透了。等第六爻的数定下来,我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下去。
“卦成!”记录的属官声音发颤,竹简上刻爻象的刀都在抖,接着他脸“唰”地白了,“……上九……亢龙……有悔……”
乾上乾下,六爻皆阳,本是至尊的卦,偏动了上九。
“乾为天,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我盯着卦象,心沉得厉害,声音却稳得像块石头,“可动了上九,就是‘亢龙有悔’。盈满了,就长不了了。《象》传里说:‘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属官们大气不敢出,脸上的血色都褪干净了。乾卦动上九,飞龙飞到了头,反倒要遭祸——这不明摆着说先王暴毙不对劲?哪是什么寿终正寝。
“《文言》里解:‘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我缓缓站起来,目光像淬了冰,扫过每张惊惧的脸,“这不是天年到了,是人祸闹到了头!有那‘贵而无位’的‘龙’,敢行僭越的事,才让至尊‘有悔’!”
再配上先前龟卜的“凶兆”,这筮结果简直把“阴谋”二字刻在了明处。
“‘惟察惟法,何择非人?’”我又引《吕刑》的话,声音陡然厉了,“卜筮都显凶,事还得人做!即刻起,封闭太卜寮!没我的手令,谁也不许进出!违令的——”我顿了顿,把一丝冷意掺进话里,“以窥探国机、干扰卜筮论处!”
我得先把这方寸地攥在手里。先王之死绝不是病薨,而我这异世来的、揣着性别谎话的魂,早被扔进了风暴眼。脚下哪是祭台?是刀尖。每口气都可能把原主那性别炸雷点着,更别说眼前这深不见底的权力阴谋——“亢龙”是谁?这“有悔”的局,又该怎么破?
2 冰室疑云与《易》兆再现
太卜寮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哐当”合上,我背靠着门板,心跳得要撞碎肋骨。乾卦上九,亢龙有悔——这卦象悬在头顶,沉得像口青铜巨钺。王畿之内,能称“龙”的是谁?无非天子,还有那几个权倾朝野、快踩到君王头上的辅政公卿。
“大卜,”老属官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凌阴那边加了人手,都是世代忠王室的卒子。可宗伯周公旦遣人催了三回了,说‘七日而殡’的礼不能破,停灵太久,既损先王威仪,又怕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