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染血的请柬
民国十七年,白露。
沈雁捏着那方烫金请柬站在隆安府的雕花铁门外时,檐角的铜铃正被秋风撞得乱响。请柬上"恭请沈先生赏光,恭贺老太君七秩寿诞"的字迹洇着湿气,像极了三年前父亲沈敬之悬梁时,从梁上滴落的血珠。
"沈先生里边请。"管家汤博弓着腰引路,青布长衫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露出的腕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沈雁盯着那道疤走进垂花门,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伴着女人压抑的啜泣。
正厅里早已宾朋满座。穿藏青马褂的吴江端着酒杯倚在廊柱边,看见沈雁时眼睛亮了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沈兄可算来了,王小姐刚才还问起你。"
沈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穿月白旗袍的王雨菲正站在供桌前整理寿桃,鬓角的珍珠簪子随着抬手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她像是察觉到视线,忽然回头,手里的银签子"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宣纸上未干的墨。
更诡异的是西跨院传来的动静。几个仆妇端着水盆匆匆跑过,木盆里的水泛着暗红,其中一个失手摔了盆,水溅在青砖上,显出半枚带血的玉玦——那是沈家祖传的信物,三年前父亲死后便不翼而飞。
"汤管家,西跨院怎么了?"沈雁抓住擦肩而过的汤博,指尖无意中触到他袖口的硬物,像是把短刀。
汤博的笑容僵在脸上,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没...没什么,是后厨宰鸡溅了血。"他挣开沈雁的手,转身时长衫下摆扫过门槛,露出靴底沾着的深绿苔藓——那苔藓只在假山后的阴沟里才有。
沈雁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汤博也是这样弓着腰,举着盏油灯走进沈家祠堂,说隆安府的老太君要见父亲议事。父亲那晚没回来,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他悬在梁上,怀里揣着张伪造的借据,上面盖着沈家的私章。
"沈兄在想什么?"吴江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多了把折扇,扇面上"清风朗月"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沈雁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新伤,像是被什么锐器划的。
"在想吴兄怎么会来。"沈雁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听说你半年前就去了南京。"
吴江笑了笑,齿间闪着银光:"老太君派人送了三封请柬,再不来,怕是要被当成不识抬举的东西了。"他凑近沈雁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酒气扑过来,"何况,我听说沈兄最近在查当年的事。"
沈雁的手猛地收紧,酒杯里的酒晃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洇成深色的圆。这时西跨院忽然传来惊呼,有人扯着嗓子喊:"不好了!老太君出事了!"
2 三年前的雪
沈雁第一次见到祁莲,是在民国十四年的冬至。
那天沈家刚被抄了家,父亲的灵堂就设在破庙里,寒风从四壁的破洞灌进来,吹得白幡猎猎作响。祁莲裹着件露出棉絮的棉袄,抱着个布包站在雪地里,睫毛上结着霜花。
"沈少爷,这是沈先生让我交给您的。"她把布包塞过来,指尖冻得发紫,"他说如果他出事,让您拿着这个去南京找吴江,别留在北平。"
布包里是半本账册和那枚玉玦的另一半。账册上记着隆安府近十年的收支,其中几页用朱砂标着"东三省"、"军火"的字样,后面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沈雁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父亲潦草的字迹:"隆安府以赈灾款购军火,嫁祸沈家,汤博亲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