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善解人意地将鱼汤送到他手中。
「多谢!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这回道谢显然真诚不少,虽仍有防备之色,却没了刚清醒时咄咄逼人的寒意。
「唤我阿福就行。你打哪来的?」
他轻轻吹着滚烫的鱼汤,热气袅袅,瞧不清神色。
「在下谢芸,京城人士,双亲已逝,被人追杀时意外跌入渭河,醒来就见到姑娘了。」
我摇摇头。
「渭河?没听过。这里是梨花镇青崖村,我是在浔江岸边发现的你。」
谢芸哑然失笑。
「浔江正是渭河的下游支流,想必某是被水流冲刷至此。幸得姑娘相救,在下无以为报,愿——」
「谁说你无以为报了?我看你长得很是俊俏,就以身相许吧!」
我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这怎么行!」
他如临大敌,急得脸色都红润几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姑娘萍水相逢,这实在于礼不合!」
我佯作困惑。
「不是你说双亲都不在了吗?正好我爹娘也过身了。挑个好日子,咱俩就洞房吧!」
「不,不,在下的意思是姑娘清白人家,某一介白身,身无长物,唯恐耽误了姑娘!」
「好了,别磨磨叽叽的!你要不乐意,现在就走罢。反正救你一命,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我板起脸,只觉越发口干舌燥,索性小口喝起鱼汤,不敢直视谢芸。
可屋子里太安静了,我按捺不住,用余光偷偷觑了他好几眼。
谢芸就静静地靠在床头,垂着眼眸。
像一池深秋的静水,难以捉摸。
热气凝成的小水珠沿着他挺拔的鼻梁、秀气的鼻尖一路滑下,「滴答」落在单薄的被衾上。
略带探究之意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我挺直腰板,紧张地与他对视。
澄澈如井的眸子里,分明映照着我的身影,还有一片温和又疏离的幽深。
仿佛斟酌了一番,数日粒米未进的他,还是选择为鱼汤折腰。
见他总算有所动作,我立马出声询问。
「那咱俩的婚事,你是答应了?」
颇有一副威逼利诱良家妇男出卖色相的鸨母作态。
「嗯。」
细若蚊呐。
我满意地点头,决定明日便去父母坟前烧些纸钱,好让他们在地下也知晓,女儿就要成家了。
其实,仓促订下婚事并非单纯见色忘利,实乃形势所逼。
再有两个月,我便年满十六。
按照大昱律例,十六周岁还未婚嫁的女子需要缴纳五算税,也就是五倍的赋税。
这于爱财如命的我而言,与要命无甚区别!
鉴于谢芸伤还没好,我只好委屈自己,又在竹椅上囫囵过一夜。
月色皎洁,照得屋内如雪洞般明亮。
我不适应新「床」,久久难以入睡。
听着不远处平稳的呼吸声,满腔无名怒火。
几乎瞬间便决定,「准夫妻」也要有难同当。
「你睡了吗?陪我说说话吧。」
隐约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可能是错觉吧。
「姑娘想聊什么?」
「你说的重金是多少金啊?」
整个白日,我被这句话吊得七上八下,都无心干活了。
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
「阿福姑娘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