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庚捏起那粒糖,指腹捻了捻,忽然笑出声。笑声在帐子里回荡,越笑越哑,最后变成一声短促的、受伤的咳嗽。
“将军。”副将掀帘进来,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公主府送来的。”
火漆是凤尾花印,拆开却只有一行字:
【糖罐旧疤,一并还我。】
没有落款,却带着昭鸾惯用的桂花香。霍长庚指腹摩挲那行字,指背青筋暴起。旧疤——他当然记得。那是他十三岁那年,被父亲吊在祠堂打的鞭痕,昭鸾偷跑进来,踮脚给他塞了一块桂花糖。糖太甜,他含在嘴里忘了疼,只记得她的指尖冰凉。
如今她管他要回那块糖,连皮带肉,连回忆带命。
霍长庚猛地起身,披风扫落案上酒壶,碎瓷四溅。他赤脚踩过去,像踩在一地碎冰上,疼,却清醒。副将低声提醒:“将军,春狩在即,左相与御史的人马已动。”
霍长庚没应声,只抬手摘下刀架上的重刀。刀身一出鞘,寒光映出他眼底的血丝,像雪里迸开的朱砂。他用指腹试了试刀锋,血珠滚落,滴在那粒麦芽糖上,瞬间裹成一层猩红的糖衣。
“替我传令,”他嗓音沙哑,却带着笑,“三百骑改道,不围猎场,改围皇城。”
副将骇然:“将军——”
“她要我偿糖,”霍长庚舔去指尖的血,笑得虎牙森白,“我便偿她一座城。”
雪停了,营地号角骤响,三百匹战马嘶鸣着踏过冻土,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刀,劈开北郊的寂静。霍长庚翻身上马,披风猎猎作响,腰间红丝绦被风扬起,像一截不肯熄灭的火舌。
他回头望了一眼皇城方向,眼底浮起一层近乎天真的执拗。
“昭鸾,”他轻声道,“你说过,糖吃多了会醉——今日,我醉给你看。”
马蹄声远去,雪尘扬起,像一场迟到的风暴。那粒裹着血的麦芽糖,被他留在案几上,渐渐被风干的血迹,像一道小小的、结痂的疤。
第六章 密道燃情
皇城地底,有一条被前朝废井改成的密道,石壁渗水,苔痕沿阶而下,像一道道未愈的旧伤。昭鸾提着一盏极小的琉璃风灯,灯火被潮气压得低低的,只照得出她半张脸,另半张沉在黑暗里,像未翻完的史书。
她走得慢,裙裾拖过青苔,悄无声息。尽头是一扇锈铁门,门后便是容珩口中的“归隐”——他亲手绘的图,桃花深处、竹篱茅舍、一溪云月。可此刻,铁门半掩,门缝里透出一线烛火,跳得极不安分。
容珩早已等在里头。素衣乌纱褪了,只剩一袭雪白中衣,袖口卷到肘弯,露出腕骨处一道新割的血线——他用自己的血,在墙上描摹公主的侧影,一笔一划,像要把她钉进石里。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眼底血丝织成细网,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殿下,路滑,可曾摔着?”
昭鸾不语,只抬手将铁门推得大开。门后并非桃源,而是一座极窄的石室,壁上凿了暗格,格内整齐码着一排竹筒——火药,引线从竹筒口蜿蜒而出,像一条条沉睡的火蛇,最终汇聚到石室中央的一架焦尾琴里。琴腹被掏空,塞满硝石与硫磺,只待一声琴音,便可将整座猎场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