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来客
雨水已经连续下了七天七夜，河湾村仿佛被浸泡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水碗里。浑浊的河水咆哮着漫过码头最低一级石阶，浪头几乎要舔到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根须。村长老槐蹲在祠堂唯一不漏雨的高屋檐下，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焦灼的眼睛死死盯着翻滚的河面，眉头皱成了干瘪的核桃。今年的汛期来得邪乎，再这么下去，河堤怕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雨幕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由远及近，踏着泥泞走来。那人身披陈旧蓑衣，头戴宽大斗笠，身形在暴雨中显得模糊不清，唯有步伐异常稳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个半人高的老旧木箱，以及箱子上挂着的七八把镰刀。雨水顺着湛青的刀身流淌，刀锋在灰暗的天色中偶尔闪过一丝寒光，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叮当声，竟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吱呀——"几声，临河人家的木窗先后推开一条缝，一双双好奇又警惕的眼睛在窗后窥探。在这雨季泛滥的时节，连鸟兽都躲藏不出，怎么会有人在外行走？而且是从上游河堤最危险的那段路过来。
陌生人径直走到祠堂屋檐下，不慌不忙地卸下木箱，抖落身上的雨水。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这瓢泼暴雨不过是一场毛毛细雨。老槐站起身，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来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村头那口千年古井，深不见底。
"我叫老刀。"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穿透雨声传入每个人耳中，"赊刀的。"
村民们此时已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这个雨夜来客。老刀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把崭新的镰刀，钢口湛青，木柄光滑温润，刃口闪着冷冽的寒光，比镇上王记铁匠铺最好的货色还要精致三分。
"咋卖？"李二狗挤到最前面，咽了口唾沫，伸手就要摸那锋利的刀锋。
老刀轻轻合上箱盖，险些夹住李二狗的手指。"不卖，只赊。"他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今天在场的人，每人可赊一把，不要钱。"
人群中顿时响起兴奋的议论声。天上掉馅饼了？
"但是，"老刀的声音忽然提高，压过了雨声和人声，"得等到...河神睁眼，泥沙退尽，石鱼露头之时，我自会回来收债。"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只剩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噼啪声。
"石鱼？"李二狗率先嗤笑起来，打破了寂静，"疯了吧！那石头在老河心底下，我爷爷说他爷爷那辈人见过一次，说是除非大旱三年才露个尖儿！"
"河神睁眼又是什么鬼？"张寡妇抱着胳膊，狐疑地上下打量老刀，"你这人神神叨叨的，莫不是耍什么骗局？"
老刀不再解释，只是静静站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对免费镰刀的渴望战胜了疑虑。村民们一拥而上，很快将四十三把镰刀分了个干净。
老刀从箱底掏出一本泛黄的毛边账簿和半截铅笔头，记下每个取刀人的名字。他的字迹古怪而工整，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轮到村尾的哑巴孙儿小舟时，他特意看了眼孩子清澈的眼睛，顿了顿才落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