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旅社
第一章 深山来的邀约
辞职后的第三个月,我在整理外婆遗物时翻到了一张泛黄的明信片。那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老屋的尘埃在阳光里浮动,我正一件件抚过外婆的旧木箱,指尖触到卡片时,一阵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卡片正面是一片模糊的山林,墨迹已褪成浅褐色,仿佛被岁月浸透;背面用蓝墨水写着一行歪扭的字:“雾山旅社,七月初七,记得带半块桂花糕。”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个画得潦草的山茶花印记,花瓣的线条粗犷得像孩童的涂鸦。
外婆去世前总说她年轻时常去雾山采茶,每当提起,她浑浊的眼里就泛起一丝光亮,手指会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可我查遍了地图和旧书,都没找到“雾山旅社”的位置,那片区域在地图上总是空白,像是被雾气吞噬了。直至某个深夜,手机屏幕上突兀地跳出一条陌生短信,附带着一个导航链接,简短而直接:‘您预约的雾山旅社已确认,明日上午九点前务必抵达。’我盯着屏幕愣了很久,心跳在寂静中咚咚作响——我从未预约过任何旅社,那串数字像幽灵般悬在黑暗里。
第二天清晨,我鬼使神差地收拾了行李,背包里塞了几件换洗衣物,还特意在楼下糕点铺买了块桂花糕,糕点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却让我莫名想起外婆的叮嘱。车子驶离市区后,公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枝丫交错如鬼影,雾气像棉絮似的裹住车窗,视线模糊得只剩灰白。导航里的女声突然变了调,冰冷而机械,重复着“前方五百米左转,别回头”,那声音钻进耳膜,激起一阵寒意。
九点差三分,我终于看到了雾山旅社。那是栋青砖木结构的老房子,瓦片残缺,墙角爬满青苔,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雾山旅社”四个字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仿佛随时会碎裂。老板娘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织毛衣,毛线是暗红色的,她见我下车,抬起头笑了笑,皱纹在眼角堆叠,手指上的银戒指在雾里泛着冷光:“来了?三楼最东边的房间,钥匙在门口挂钩上,记得挂回原位。”她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我接过钥匙时,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腕,凉得像冰,一股寒气直窜脊背。“对了,”她突然补充道,目光却投向远方的浓雾,“晚上别开最里面那扇窗,山里风大,容易吹走东西。”我想问“吹走什么”,可她已经低下头继续织毛衣,毛线针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里格外清晰,嗒嗒嗒,像计时器在倒计。
三楼的房间很小,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头的霉味与潮湿的泥土气息,墙角处立着一个破旧的衣柜,漆面斑驳,镜子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映照出扭曲而诡异的影像。我把行李放在床边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纸张厚实且略显岁月痕迹,泛着淡淡的黄,扉页上写着“住客须知”,可翻开后里面全是空白,每一页都干净得像从未被触碰。窗外的雾越来越浓,翻滚如浪,隐约能听到山下传来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沉闷而悠远,敲得人心里发慌,仿佛在无声地计数着那些不可预知的瞬间。
夜里十一点,我被一阵脚步声吵醒。那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每一步都沉重而拖沓,宛如拖着沉重的铁链或无形的重物,伴随着地板吱呀的低吟。我想起老板娘的话,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心跳如擂鼓,突然发现窗沿上不知何时多了朵山茶花——花瓣红得鲜艳欲滴,露珠在月光下晶莹闪烁,与明信片上的印记惊人相似,如同跃然纸上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