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功高震主啊!我们沈家手握北疆兵权,哥哥年少有为,在军中威望日隆……天家……天家岂能真正安心?”
父亲抓着我的手缓缓松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灰败。这些话,或许早已在他心中盘旋过无数次,只是从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撕开。
“所以……所以你宁可出家……也不愿嫁……”他喃喃道,眼中尽是痛色,“你是想……以自毁名节、远离尘世的方式,向陛下表明我沈家绝无野心,以求……保全?”
我重重地点点头:“眼下这是唯一的路!爹,您信我!远离朝堂,远离东宫,我们沈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父亲久久沉默,书房内只剩下我低低的啜泣声。
许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挣扎。
“罢了……罢了……”他抬手,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头顶,带着武将罕见的温柔,“爹……明白了。”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爹……护着你。”
三日后,一辆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繁华的京城,朝着城外的寒山寺而去。
没有嫁妆,没有喧天锣鼓,只有将军府寥寥几个忠仆相送,以及暗处无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我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巍峨的皇城。
萧玦,这一世,你的江山梦,你自己去做。
我沈知意,不再奉陪。
寒山寺坐落在京郊的山峦之中,清幽却也清苦。
青灯古佛,梵音袅袅。日子仿佛一下子被拉长,又变得极其简单。
寺中主持得了宫中示意,对我这个“带发修行”的将军府小姐,态度客气而疏离,安排了一处僻静的小院,一应起居自行打理,无人打扰,也无人亲近。
正合我意。
褪去华服珠钗,换上粗布麻衣,每日里诵经、抄写佛卷、打扫庭院、甚至学着挑水种菜。身体是疲累的,心,却在一日日的劳作和寂静中,慢慢沉淀下来。
那些蚀骨的恨意和前世噩梦,并未消失,只是被深深埋藏,化作眼底最坚硬的冰核。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萧玦绝不会轻易放过我,放过沈家。父亲的兵权,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陛下的猜忌,也不会因我出家而彻底消除。
我需要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
消息并非完全闭塞。父亲会定期派人以送日用为名,暗中传递一些朝堂动向。
自我出家后,陛下对父亲的态度果然微妙地缓和了些许,但兵权并未立刻收回,只是寻了个由头将哥哥调回了京城,在兵部挂了个闲职。明升暗降,实为监视。
太子萧玦,则似乎彻底将我遗忘了。他很快便与内阁首辅的孙女走得极近,那位小姐素有才名,家世显赫,正是他所需的助力。京城关于太子与新太子妃人选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
一切,仿佛又走上了前世的轨道。只是其中,少了一个沈家小姐。
我听着这些消息,面上无波无澜,只在无人时,对着北方的天空,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