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他报的南方大学,离我填的志愿只隔了三条街。
那天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快递员还递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紧张时写的。拆开后,里面掉出半片风干的栀子花,还有一张小纸条:“巷口那家烧烤摊,老板说下学期会在大学城开分店。”
我捏着那半片花瓣笑出泪来,忽然想起谢师宴那晚,他踢着石子说“很少见了”时,耳根红得像被路灯烧着了。原来有些告别,说出来时多硬气,藏在心里的期待就有多软。
大学开学那天,我在宿舍楼底下的梧桐树下看见他,穿着白T恤,手里抱着一摞书,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顶,像撒了把金粉。他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几本,慌慌张张去捡,结果越捡越乱。
“需要帮忙吗,林漾同学?”我走过去,捡起最底下那本《高等数学》,封面上用红笔写着我的名字——是高三那年他借去抄笔记,到毕业都没还的那本。
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又被风吹得乱晃,耳后那颗小痣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星。“刚、刚路过,”他结巴着,指尖捏皱了书脊,“听说你们宿舍楼水压不稳,我……我来给宿管阿姨送修水管的联系方式。”
我憋着笑看他手里的书——《植物学图鉴》《摄影基础教程》,哪本都跟修水管不沾边。这时他怀里的书又滑下来一本,封面朝上落在地上,是本崭新的《吉他入门》,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练习《同桌的你》第一百二十遍”。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我们脚边,像那年运动会场的树影又回来了。他慌忙去捂那本书,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我却忽然想起暴雨夜那罐热牛奶的温度,想起跑道上他别扭的搀扶,想起巷子里被捏变形的奶糖——原来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林漾,”我捡起那本《吉他入门》,翻开扉页给他看,“这曲子不难,我教你吧。”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像个被点燃的小烟花。远处的蝉鸣突然炸响,和KTV里跑调的歌声、暴雨夜的雨声、运动会的呐喊声混在一起,在风里翻涌成潮。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不是被岁月掩埋的回忆,而是当你以为故事早已结束时,转身发现,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带着所有笨拙的、真诚的、藏了又藏的心意,等你一起把未完的章节,慢慢写下去。
后来他真的抱着吉他来敲我宿舍门,和弦弹得磕磕绊绊,像初学走路的小猫在地板上踩出的杂乱脚印。我坐在床边听,他指尖磨出的茧子蹭过琴弦,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比音符还清晰。“这里错了,”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要这样按弦。”
他的呼吸突然顿了半拍,吉他弦“嗡”地颤了一声,像心跳漏了一拍。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他的睫毛染成银白色,我能数清上面沾着的细小灰尘——就像当年在操场边,我数着他校服上沾着的草屑那样。
“你以前总说我唱歌跑调,”他忽然停下来,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其实……我是故意的。”月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想让你多笑一会儿。”
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把错题本往我桌上一摔,凶巴巴地说“这道题你再错试试”,却在我咬着笔杆发呆时,悄悄把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推过来;想起暴雨天他撑着伞送我回家,伞柄大半都往我这边歪,自己半边肩膀淋得透湿,却嘴硬说“我火力壮,不怕冻”;想起谢师宴上,他抢过话筒唱跑调的歌,眼神却像黏在我身上的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