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盐舟沉沙
道光二十三年的运河,暮霭沉沉。
程鹰立在船首,青衫被晚风鼓荡如翼。
十八艘盐船在身后排成长龙,桅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明明灭灭。
这是他接掌程家商号后的首趟大漕运,关系着江淮盐业半年的生计。
“少东家,前头就是黑石滩了。”老舵工哑着嗓子,“水匪上月刚劫了徽州陈家的船...”
程鹰指尖摩挲着祖传的鹰头扳指,目光掠过两岸芦苇:“加派弩手登艄楼,遇险先射缆绳。”
话音未落,河道突然横起数道铁索!首船猛地倾斜,盐包轰然落水。
两岸火把骤亮,数十道黑影踏水而来,刀光割裂暮色。
“不是寻常水匪。”程鹰旋身踢翻一名跃上甲板的歹人,指间银针连发,三人应声落水。程家“穿云指”讲究寸劲透骨,虽不致命却能封人穴道。
混乱中忽闻琵琶声裂空。上游漂来一叶扁舟,绯衣女子垂首拨弦。匪众闻声骤退,竟如潮水般散去。
程鹰凝目望去,女子抬眸一笑:“程少东家,王云霞代家父问安。”她怀中琵琶陡然转调,三根银针叮叮落地——正是程鹰方才暗射试探的暗器。
“琅琊王氏?”程鹰蹙眉。山东第一商贾世家,缘何现身江淮水道?
王云霞轻点舟楫,如红莲涉水飘至船头:“匪首是‘过江龙’,专劫盐商。但...”她俯身拾起半截断箭,“这制式像是军械。”
程鹰瞳孔微缩。盐运使衙门三日前才征调漕军护卫,怎会...
突然箭雨破空!王云霞琵琶横扫格开箭矢,程鹰扯过盐包护住二人。箭镞深深钉入麻袋,渗出刺鼻异味。
“桐油箭。”程鹰捻取碎屑,“官府剿匪岂会用火攻?”
王云霞突然按住他手腕:“水下有人!”话音未落,船底轰然洞穿。程鹰反手将她推至安全处,自己却坠入冰冷河水。
黑暗中有刀光袭来。程鹰闭气捻指,水中连点刺客膻中穴。忽见王云霞跃入水中,绯衣绽开如血,琵琶弦线竟缠住刺客咽喉。
二人浮出水面时,盐船已烈焰冲天。王云霞湿发贴颊,喘着笑问:“程少东家可听说过‘盐铁新政’?”
程鹰望着沉没的盐包,忽觉十八年来笃信的商道,正随波光碎成万千残影。
2 蛛丝马迹
盐船焚毁的第三日,程家老宅彻夜通明。
“十八船官盐全损,按律需三倍赔付盐课司。”账房先生颤抖着捧出账册,“库银...不够抵债。”
程鹰指节叩击紫檀桌,震得茶盏叮当响:“漕运衙门那边如何说?”
“说是水匪猖獗,已加派兵丁巡河。”老管家欲言又止,“但老奴打听到,箭矢登记册那页...昨夜莫名被焚。”
窗外骤雨敲檐,像极了那夜火箭破空的声响。程鹰忽起身披蓑衣:“备舟,去黑石滩。”
残船仍斜插在浅滩,焦木散发着桐油与盐卤混合的怪味。程鹰潜入冰冷河水,指腹抚过船底破洞——边缘平整如削,绝非普通凿子所能为。
“少东家且看这个。”老舵工递来半截铁索,“昨日退潮时在芦苇根发现的。”
程鹰指间银针轻刮锁链接口,微芒一闪:“精钢芯裹熟铁,工部军械监的手艺。”
突然芦苇丛中寒光乍现!三柄柳叶刀直取面门。程鹰旋身避让,蓑衣被削落半幅。刺客招式狠辣,却隐隐带着漕军操练的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