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九月雨像例会一样准时,细密到把街口的灯都磨出一层薄雾。顾清柚合上伞,抬腕看了眼表,距离“星图”项目最终路演还有八分钟。她把最后一页投影片的“年轻态”改成“年感”,语气锋利而干净,对同事沈苇说:“收口更准,别让词喧宾夺主。”
会议室冷气压得人后颈发紧。长桌尽头,陆则侧身看她,黑色西装的线条克制得像一条定规。灯暗,屏幕亮起,她开口——没有冗词,只有一朵被数据拆解开的“年感玫瑰”:左瓣是用户画像的反常识,右瓣是渠道裂变的反直觉,花蕊是预算的非线性利用。最后一页,她落句:“营销不是风声,是方向。我们给的是方向感。”
灯亮时一瞬的安静里,陆则起身,在白板写下一个小小的问号:“‘记忆’,是真实,还是被引导?如果是后者,怎么证明它不会反噬?”
空气陡然冷。顾清柚笔走龙蛇:三周、两次对照、一次回撤权。她平稳地回看他:“我们设计的是‘被记住的路径’,路径开放、记忆个人。若有反噬,回撤可控,我们尊重选择,也尊重反悔。”
陆则看了她一会儿,唇角轻微一动:“很好。”
会后人潮散尽。电梯口,只剩他们两个人。电梯下行到二十层忽然停住,灯光压低了一档,闷热的空气像被人的心跳一点点填满。对讲里保安说外面跳闸,工程师在路上。
陆则脱下外套折好垫在她脚下:“你的鞋跟太细,别站缝里。”
“谢谢。”
“你不怕?”他侧过脸问。
“怕浪费时间,怕拿不到项目。”
“我以为你会说怕黑。”
“二十七岁怕黑,太可爱了。”
他低笑,笑意被压在喉结下面,不炫耀,只让空间更热一度。电梯恢复时,他把外套塞她怀里:“借你。你伞太小。”
“那你呢?”
“我车位近。”
他转身进雨里,背影被灯拉得很长。她抱着外套,忽然觉得“被记住”这件事并不浪费。
第二天她把外套叠好送回集团。前台示意她在咖啡区等。八点四十,电梯“叮”一声,他出来,眼神像惯常的清澈湖面,只在看到她时,湖心起了一圈涟漪。
“谢谢。”她把防尘袋递过去。
“你昨晚的自证机制不错。”
“你的问题更好,”她顿了顿,“很多人会绕开,你没有。”
“我也被‘记忆’反噬过,所以更谨慎。”他说话像把一枚钉子轻轻按进木板,力道不重,却钉得很深。
“如果给你项目,你会怎么庆祝?”他忽然问。
“先加班。”她答得毫不犹豫,“成交以后都是麻烦。”
“但任何值得的事,都应该被记住。”
这句话落下时,她看见自己在他瞳仁里的小小倒影,清楚到像一枚钉在心口的光点。
下午两点,邮件如约而至:乙方中标。
办公室里炸成一锅彩纸。顾清柚只说:“恭喜,开工。”然后把排期掰成一格格的现实。夜里十点,陌生来电接通:“顾总监吗?集团公关部许绵。先恭喜啊。不过,有人往我们部门邮箱丢了‘你与陆则私交’的材料。都是事实,拼一起,很像故事。”
“谢谢提醒。”她挂断电话,视线停在窗外未停的雨上,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第一声危险从来不是落地的石头,是悄无声息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