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暂时”在阿明这里住了下来。
她坚持付一半房租水电,阿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空间太小,他们不得不最大限度地共享一切。
衣服轮流洗,晾在窗户外那根锈迹斑斑的铁丝上;吃饭轮流做,用一个旧电饭锅和一个小电磁炉,在门口走廊炒菜,常常被路过的人侧目;甚至洗澡,也要错开时间,提着小篮子去公共浴室。
日子清贫、拥挤,却莫名有了滋味。
晚上,他们挤在那张小小的桌子前,头碰头地吃着小雅炒的青菜或阿明下班带回的烧鸭饭。
小雅会叽叽喳喳地说厂里的趣事,阿明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会说流水线上哪个工友特别搞笑,哪个组长总是找茬。
他们共用一副耳机,用一个破旧的MP3听歌,信号不好时刺啦作响,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发工资的那个周末,他们终于奢侈地去了一趟市中心。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橱窗里的商品精致得不像人间物。
他们像两个误入秘境的土孩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在一个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下,变幻的霓虹光芒流淌过他们仰起的、带着憧憬与茫然的脸庞。
小雅悄悄伸出手,勾住了阿明的手指。
阿明身体一僵,随即反手,将那只粗糙却温暖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嚣和繁华都退得很远,只剩下掌心交叠的汗意和如鼓的心跳。
他们看了一场最晚场的打折电影,具体演的什么根本没看进去。
回来时错过了末班公交,一路走着回去。
漫长的夜路,因为有人在身边,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小雅走累了,阿明就背她一段。
她的下巴搁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呼吸轻轻吹着他的脖颈。
“阿明,”她小声说,声音带着睡意,“等我们攒够了钱,也开个小店好不好?就卖韭菜饺子。”
“好。”阿明回答得毫不犹豫,把她往上托了托,“你想开什么,就开什么。”
那一刻,未来的所有艰难似乎都不足为惧。
希望像野草,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疯长。
然而,城中村的天空,从来都撑不起太奢侈的梦想。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小雅的母亲在老家上山采茶时摔伤了腰,卧床不起,弟弟还在读初中,家里失去了最重要的劳动力和经济来源。
小雅接电话的时候,她听着听着,脸上的血色就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惨白。
挂掉电话,她沉默地坐在床边,坐了很久。
阿明下班回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追问之下,小雅才哑着声音说出来。
“我得回去。”她说,眼泪无声地滚落,“我妈不能动了,弟弟还小……我得回去照顾他们。”
阿明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狼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去,照顾母亲,供养弟弟,那沉重的担子会立刻压弯她本就单薄的肩膀。
她还能不能再出来?
什么时候?
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们刚刚点燃的那点微弱的、关于未来的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雨扑打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