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顾家老宅,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悲伤之中。
灵堂里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菊,冷清的花香与悲伤凝滞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每吸一口气,都像是把冰冷的刀子扎进肺里。照片上的顾时予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得像四月的春风,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岁。
沈淮安抱着遗像,手指冰冷,几乎感觉不到相框木质边缘的存在。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她家破产了,父亲被债主逼得从公司顶楼跳下,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现在还在ICU里躺着,每天都需要天价的医疗费维持生命。母亲一夜白头,跪着求她想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连工作都还没找到。
顾时聿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悲痛。他和时予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时予是阳光,是暖流;而顾时聿是冰山,是深潭,沉默寡言,难以接近。即使是在他弟弟的葬礼上,他依旧挺直着背脊,维持着那份近乎冷酷的镇定。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沈淮安。"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签了它。"
他把那份文件,直接压在了她怀中的遗像上。冰冷的纸张贴着她的手背,也贴着时予带笑的脸庞。
她茫然地抬头看他。
他的手指点在那份协议的乙方签名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却微微泛着白:"做时予的影子。顾太太的名分,以及你家欠的那些债,两清。"
她低头,看着协议末尾那个天文数字的金额,那笔足以压垮她父母一辈子、也差点压垮她的巨额债务,在他口中轻飘飘地变成了"两清"的条件。
她忽然想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难听的气音。
"原来当替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秋日落叶,"这么值钱?"
顾时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下颌绷紧,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抱着的遗像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和剧痛。他黑色西装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一截狰狞的疤痕。那是和时予同一场车祸留下的纪念。时予死了,他活了下来。
她没有犹豫太久。债主天天上门泼油漆、砸玻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母亲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的模样像刀子一样刻在她心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以一个影子的身份活着。
她拿起笔,冰凉的笔杆刺痛了她的指尖。签字的那一刻,笔尖划破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窗外,一群被惊动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墓园的松柏间飞起,发出嘈杂的鸣叫。
顾时聿忽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很黑,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剧烈的情感。
"记住,"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危险,"从现在起,你的眼睛,不属于你一个人了。"
这句话像一句谶语,在七年后,以最残酷的方式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