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混合着消毒水和花香的不自然气息。阿康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穿过稀疏的人群,落在礼堂正前方——那里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随时会从相框里跳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骗到你啦!”
徐冉。他的徐冉。
他才二十八岁,却已经参加了最好朋友的葬礼。
“阿康,节哀。”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疏远。阿康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目光仍黏在那张笑脸上。
他们认识多久了?二十四年?仿佛从有记忆开始,徐冉就在他生命里。四岁时搬进同个巷子,七岁一起上小学,十三岁偷偷分享一本漫画,十六岁他帮她递情书给学长,十八岁他们挤在同一个沙发上看恐怖片,二十二岁一起在这个城市打拼...
而现在,他站在她的葬礼上。
“阿康,该过去了。”母亲轻声提醒,眼睛红肿。
阿康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每走一步,记忆就像潮水般涌来。
七岁那年,他因为口吃被同学嘲笑,躲在校园角落哭。是徐冉找到他,用小小的手拍拍他的背:“别理他们,你说话慢一点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讲故事。”
十岁那年,她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鲜血直流,却硬是不哭,咬着牙说:“不准告诉我爸妈!”
十六岁,她失恋了,半夜打电话给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电话那头哭了半小时。他抱着电话默默听着,第二天一早给她带了最爱吃的豆沙包。
二十五岁,她被确诊罹患一种罕见的肌肉萎缩症,医生说她最多还有三年。她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还好,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而现在,离她二十六岁生日还有两周。
葬礼的过程模糊不清。阿康像一具空壳,遵循指令起身、鞠躬、答谢,内心却一片死寂。直到所有人离去,他才敢走上前,最后一次凝视照片上的笑脸。
“骗子,”他轻声说,“说好要陪我过三十岁生日的。”
口袋里,徐冉留给他的信纸边缘已经起毛。那是今早快递送来的,上面是她哪怕在病重时也保持工整的字迹。
“当你展开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悄悄启程,去往下一个未知的远方了...”
阿康的视线模糊了。他迅速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徐冉最不喜欢他哭。
“阿康,”徐冉的母亲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小木盒,“冉冉嘱咐一定要交给你的。她说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康接过盒子,重量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的“记忆盒”,从十二岁开始,他们就往里面塞纸条、照片和小物件,约定十年后一起打开。结果十年到了,他们笑着说再等十年。而现在,终于到了打开的时候。
“阿姨...”阿康喉头哽咽,“她最后...”
“很平静,”徐母努力微笑,眼泪却止不住,“她说她赢了你们最后的捉迷藏。”
阿康紧紧抱住木盒,说不出话。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阿康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窗外华灯初上,城市依旧喧嚣,他的世界却突然安静得可怕。终于,他打开了那个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