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指尖传来的脆弱触感却让我停了手。最后,我还是把它塞进了裤兜。或许是房东的表演太逼真,或许是他最后那惊惧的一瞥太过真实,我心里莫名地留下了一根刺。
收拾妥当,已是深夜。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狂风卷着雨点,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窗户,发出砰砰的闷响。整栋老楼仿佛成了暴风雨海洋中的一叶孤舟,在无边的黑暗和喧嚣里飘摇。走廊里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异响,像是风声穿过缝隙,又像是别的什么,听得人不舒服。
我瘫在唯一收拾出来的旧沙发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却毫无睡意。口袋里的纸条像一块冰冷的铁片,贴着大腿皮肤。
“咚。”
一声轻响。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骤停了一瞬。
是风声吗?还是楼上掉了什么东西?
“咚…咚咚…”
不是风声。声音很清晰,来自门外。是敲门声。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感,敲在302的房门上。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住了。喉咙发干,呼吸停滞。
真的来了?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球都不敢转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闪烁:第一条!纸条的第一条!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固执地,耐心地。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脊椎骨上,引起一阵冰凉的战栗。
窗外雷声轰鸣。
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踮起脚尖,猫着腰,用最轻最缓的动作,挪到了门后。
老旧的防盗门上有个猫眼。我屏住呼吸,慢慢地,把眼睛凑了上去。
模糊的视野先是看到对面301暗红色的、有些剥落的门板。然后,视野向下调整。
一张脸占据了猫眼的大部分视野。
惨白,被走廊昏暗的光线和猫眼畸变拉长得有些怪异。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不断往下滴着水珠。眼睛很大,眼珠的颜色极深,几乎看不到眼白,就那么直勾勾地,正对着猫眼内部——仿佛知道我在后面,正在与我对视。
我猛地向后一仰头,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是他!301的那个邻居!我白天搬来时似乎瞥见过一眼,他当时就站在301半开的门缝里,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同样漆黑的头发。
他端着一只白色的空碗,碗沿似乎还有个小小的缺口。他全身都在滴水,单薄的衣衫完全湿透,紧贴着身体,脚下已经积聚了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透过猫眼“看”着我。
时间似乎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雷声,以及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然后,他的声音穿透了门板,不高,却清晰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潮气:
“能借点酱油吗?”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纸条上的字迹在眼前疯狂跳动:永远别答应!永远别答应!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不能出声,不能答应,不能让他知道我在里面!
门外陷入了沉默。
那持续的、耐心的敲门声停了。那冰冷的询问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