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友德还没走，坐在那自顾自的卷着旱烟，病房里人的神态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作孽啊！怕是要看上一场好戏了。
“我们还哪有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也没分家，不都给妈了么，跟你一样，也就二十块钱。”
胡琴接过话头，还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张了一半嘴的何光富。
何家几兄弟里，当属何光富赚的少。
在砖厂搬砖，一个月累死累活二十块。
不过她有办法，直接和砖厂那边通了气，每次都能截下一部分来。
成家这几年也攒下点钱。
不过要想她把钱拿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她死。
何光富被她眼里的狠劲儿吓住了，咽了口唾沫，低头装鹌鹑去了。
何光辉看的好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行，那先拿出来垫一下检查费。”
手一伸，等着她掏钱。
“……”
扫了眼旁边正卷旱烟的郑友德，胡琴有些骑虎难下。
掏吧，她舍不得；
不掏钱吧，一个没人性，不可交的大帽子扣下来，何家二房在村里的名声就坏了。
她倒是不怕，可家里的儿子还小，怕以后不好做人啊！
二十块，不算特别多，但说少，也是真让人心疼。
自家男人流一个月的臭汗才能换回来呢。
刚才顺着何老三报的钱数，这会悔的她肠子都青了，不如再说少点了。
她这正慢吞吞磨蹭着呢，冷不防何光辉又接了句：
“剩下的等咱妈醒了，回家拿去！咱家的家底应该够了，不够再去借点~”
“啥？”
掏钱的手瞬间又停下了。
是了，二十块还只是个开头，剩下的手术费要上千，肯定是要拿全部家当去填。
何家又没有分家，岂不是她们二房的那份也要搭进去了？
那怎么行！
她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呢，病床上的人醒了。
“呃……这……哪啊？”
何母嘶哑着嗓子，蛄蛹了好几下才起来。
她倒是哪里都没伤到，就是觉着脑袋昏沉沉的，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这么一打岔，胡琴倒是有了主意。
‘呜嗷’一声，扑到了何母身上。
“妈啊—你可醒了啊~咱家遭大难了啊……”
一番哭诉哀嚎，本就晕乎着何母更迷糊了。
“你说啥？哎妈呀……我的脑袋啊……”
“妈呀~咱家失火了，房子都烧没了啊，这可咋办啊！活不了啊~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呜呜……”
胡琴干打雷不下雨，嗓门又抬高了不少，恨不得把嘴巴贴到她婆婆耳朵上，就想让她明白，家里损失有多惨重。
以她对自家婆婆的了解，这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只要让她有了危机感，这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一幕，勾起了何光辉不好的记忆。
他临死前就是这个场景。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胡琴撕心裂肺的吵闹，还有他妈愤怒的呵斥声。
这一切是那么的相似。
不过，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受制于人的也不是他。
“妈，咱家的钱你放哪了？大哥做手术要钱。”
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换成了老大，他想看看，会不会有不同的选择。
“啥？啥钱……你大哥做啥手术？”
何母被这个‘钱’字吸引了注意力，反应了一会，才听到后面的话。
“大哥腿烧坏了，要两千块钱做手术截肢，以后就是瘸子了……呜呜，人废了啊~”
胡琴不遗余力的灌输着老大靠不上了的信息，别人听着这些话，就像一个没见识的妇人哀怨。
但这些话听在何母耳朵里，震惊之余，她立马就抓到了重点。
大儿子要废了？还要花钱手术！
愣怔了一会，何母一把推开还在她耳边哭嚎的二儿媳。
“你个丧门星，给我滚犊子！回你娘家号丧去！”
吵闹声中，旁边病床上何光兴醒了。
“哇……呜，妈……妈……”
何母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他。
“啥失火啊？到底咋回事儿？”
要不是全身都痛着，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睡一觉醒来天塌了呢。
“唉~光辉他妈，你家灶坑连荒了，把房子点着了，你和大宗一家差点烧死，太粗心啊~”
郑友德也是挺唏嘘，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土灶，连刚知事儿的孩子都知道烧完火要把柴禾挪走。
怕灶里蹦出个火星子，都烧着了。
怎么这老何家的女人就这么含糊呢。
“三叔，我……”
昨天的晚饭是何母做的，因为闹了那么一通，她也不记着有没有把剩下的柴禾抱走。
“大哥那腿耽搁不得，得赶紧手术。还有成龙，也不太好，脸上皮都掉了……妈，你把钱放哪了？”
何光辉犹嫌她不够慌乱，又催了一句。
“钱……完了……”
何母脸色突变，家里失火了，那她藏起来的钱有没有被烧着啊？
正常来说，钱埋在土里，应该是不会烧着，但是那是她的棺材本，容不得一点闪失。
这院哪里还住得下去。
下床穿鞋，没一秒犹豫。
“快，回家！赶紧回家！”
屋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她这态度，大家都看明白了。
连老大的伤势都没想着去看一眼，很明显，在她这里，钱更重要。
不得不承认，何光辉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不是他的原因，只是他不够幸运，没有拥有一个好母亲而已。
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再看这些亲人，他平和了很多。
“行吧，那妈我送你回去。”
“不行，我去送……”
胡琴嘴比脑子快，涉及到何家的家产，她的神经立马高度紧张起来。
“那个……三弟啊，你在医院看着大哥他们吧，你脑子好使，万一大夫过来说点啥，我和你二哥也记不住。”
聪明反被聪明误，何光辉正好也没想回村。
“行，那你和二哥送妈回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郑友德。
“三叔爷，你老也一起回去吧，忙叨一晚上了，跟着受累了！”
“嗯，光辉啊，你家……靠你了！”
重重拍了下何光辉的肩膀，郑友德没再看其他人，摇着头，率先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