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九点，星芒创意的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盏灯亮着。苏清颜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补充方案草稿，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落不下去。赵曼那句“情怀不能当饭吃”像根刺，扎在她脑子里——她能理解数据的重要性，却始终拧巴着：那些从用户眼里看到的光，那些周奶奶织毛衣时提到“悦容陪我走过最难的日子”时的哽咽，真的能换算成冰冷的转化率吗？
手机在桌面上震了震，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还在公司？我刚加完班，楼下奶茶店等你？”
苏清颜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位。
奶茶店的暖光驱散了些许疲惫。林薇薇穿着件亮黄色的卫衣，和她的性格一样，自带阳光属性。“看你这蔫样，赵曼又给你上‘政治课’了？”她把一杯热芋泥波波推到苏清颜面前，“我跟你说，赵总的‘打压式教育’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当年张弛做那个母婴项目，被她骂得差点当场哭出来，结果方案拿了奖，她转头就在庆功宴上夸他‘有韧性’。”
苏清颜吸了口奶茶，甜腻的味道没压下心头的闷：“她不是打压，是真的觉得我的方案有问题。”她把赵曼的诘问复述了一遍，从“情怀溢价”到“用户消费力鸿沟”，再到“拍摄团队的渠道适配性”，“她说我的方案像没线的气球，风一吹就破。”
“气球怎么了？气球能飞啊。”林薇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她那是站在副总裁的位置上想问题，你不一样，你是离用户最近的人。周奶奶的故事打不打动你？小夏护士说‘面霜能抗人间疾苦’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鼻子酸？这些东西，数据算不出来，但能让人记一辈子。”
这话像颗糖，甜了苏清颜的心。她确实被那些故事打动过，甚至在剪辑短片时，对着周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掉过眼泪。可……
“可赵曼说得对，广告最终要卖东西。”她叹了口气，“如果用户看完故事感动完了，转头买了别的牌子，我的方案再动人，也是失败的。”
林薇薇放下杯子，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往外传。”她顿了顿，“上次我去给赵总送文件，听见她跟人打电话，说‘悦容这项目，我就是想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玩情怀，别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覆辙？”苏清颜愣住。
“不清楚具体是啥，但听着像她以前做砸过类似的项目。”林薇薇撇撇嘴，“说不定她当年就是因为太‘务实’，丢了个好创意，现在反过来逼你‘落地’，其实是怕你跟她一样留遗憾。”
这个猜测让苏清颜心里一动。如果赵曼的严苛不是针对她，而是源于自己的过去呢？可这也解释不了那些尖锐的质疑——“消费力鸿沟”“渠道适配性”，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硬伤，不是“怕留遗憾”就能掩盖的。
“而且啊，”林薇薇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点世故，“职场上哪有那么多‘为你好’？赵总为什么偏偏对你这个二本新人另眼相看？你想过没？”
苏清颜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薇薇搅着杯子里的珍珠，“就是觉得，她可能是想找个‘听话’的人。你看王磊，老油条了，让他改方案他能跟你扯半天；张弛呢，名校毕业，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最牛。就你，踏实，肯听劝，还真有才华，把你推出来做项目负责人，做成了，是她‘领导有方’；做砸了，大不了把你调回原岗，她没损失。”
这话像杯冰水，瞬间浇凉了苏清颜的热血。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赵曼的指点、认可，甚至那句“我年轻的时候也遇见过前辈”，难道都藏着这样的算计？
“不可能吧……”她喃喃道，“她教我的那些东西，比如给‘时光盲盒’加‘邮票复购’，都是真的能让方案变好的……”
“好和利用，不冲突啊。”林薇薇摊摊手，“就像我对接客户，陪他们吃饭聊天，难道不是真心想把项目做好？但同时，我也想拿高提成啊。职场人都是多面体，别总想用‘好人坏人’给人贴标签。”
苏清颜沉默了。林薇薇的话像面镜子，照出她的天真。她总觉得职场该有纯粹的师徒情、战友情，却忘了这里本质上是利益场——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包括她自己。
走出奶茶店，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苏清颜抬头看向星芒大厦的方向，顶层的灯还亮着，那是赵曼的办公室。她在做什么？是在看悦容的销售数据，还是在想怎么“利用”这个项目巩固自己的地位？
“对了，还有个事儿。”林薇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昨天我去技术部找江哲传文件，听见王磊跟人打电话，说‘赵曼这次是故意抬举那个二本生，等着看她摔跟头呢’。”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王磊的话和林薇薇的猜测，甚至那条匿名短信，像一张网，越收越紧。
回到家，她把自己摔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林薇薇的话有道理吗？有。赵曼确实可能在利用她的“听话”和“才华”。可那些精准的修改建议，那些对“落地性”的坚持，又不像是纯粹的算计——如果只想“甩锅”，何必花那么多时间打磨方案？
她翻出手机，点开和陆时砚的聊天记录。上次他说“赵曼很特别”，还说她“拒绝了国外大牌，想证明本土策划的实力”。这和林薇薇说的“算计”，简直是两个极端。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赵曼？
苏清颜忽然想起面试时的场景。当时赵曼是主面试官，问她“如果客户说你的创意太年轻，不接地气怎么办”，她答“我会带客户去年轻人扎堆的地方，让他们自己看”。赵曼当时没说什么，只在最后说了句“星芒不缺会做创意的人，缺敢带客户‘接地气’的人”。
那时的赵曼，眼神里有期待，不像装的。
她又想起陆时砚说的“保护创意的能力”。或许，赵曼的严苛，本身就是一种“保护”？不是护着她不受伤，而是逼着她长出能扛事的铠甲。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条匿名短信是谁发的？王磊为什么笃定赵曼在“等她摔跟头”？
苏清颜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道无解的谜题。
她打开电脑，重新看向补充方案。赵曼的批注密密麻麻，从“限量1000套改为5000套，制造稀缺但不滞销”，到“老用户手写卡片需附‘成分通俗解读’，降低年轻人的理解门槛”，每个建议都精准地戳在方案的软肋上。
这些，到底是“指点”，还是“布局”？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周三的会，小心王磊。”
苏清颜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条短信和上次那条匿名短信，是同一个人发的吗？如果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提醒她？还是在挑拨离间？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忽然觉得背后发凉。这场看似简单的项目推进，好像卷入了越来越多的人——严苛的赵曼，刁难的王磊，神秘的匿名者，还有总在暗处提点她的陆时砚。
他们每个人都像棋盘上的棋子，而她这颗刚入局的“新兵”，还没看清棋盘的全貌。
周三的会，王磊会做什么？匿名者又知道些什么？
苏清颜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得先把方案做好。只是这一次，她的心里多了份警惕——职场的路，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曲折，而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每一步。
（第七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