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程屹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放学时，他照例将整理好的笔记推到她桌角，依旧沉默。林溪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他背上书包，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喧闹的人流里，第一次没有跟她道别。
那本语文课本，被她塞进了书包最底层，再也不敢翻开。
之后的日子，像是被无声地调快了转速。高三的洪流裹挟而下，试卷和分数成为生活的全部。他们依旧是同桌，程屹依旧给她讲题，只是话语更简略，眼神不再交汇。那半个擦掉的“喜”字，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横亘在两人之间，日益坚硬。
再后来，高考结束，程屹毫无悬念地去了顶尖的医学院，本硕博连读。林溪去了一座南方城市，读一所普通的大学。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轨迹。
最初的几年，班级群里偶尔还有他的消息，零星地知道他拿了国奖，发了顶刊论文，直了博。后来，关于他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他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沉寂下去。
十年时光，倏忽而过。
……
同学会的邀请在沉寂已久的高中班级群里跳出来时，林溪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份漏洞百出的策划案。窗外是这座城市司空见惯的霓虹闪烁。
群里因为这条消息炸开了锅，一连串的刷屏和接龙。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十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去触碰那段蒙着灰尘的青春。
最后，她还是点了“接龙”。
或许，只是想看看，那些记忆中模糊的面孔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或许，心底最深处，藏着一個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企盼。
聚会定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包厢。水晶吊灯流光溢彩，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寒暄，敬酒，交换名片，谈论房价、育儿经和职场浮沉。当年青涩的少年少女，大多已被岁月打磨得圆滑而陌生。
林溪坐在角落，小口啜着果汁，有些格格不入的拘谨。
“哎，听说了吗？程屹今晚也来！” 当年班长、如今已微微发福的李明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秘而不宣的兴奋，“大神驾到啊！人家现在可是咱们市一院最年轻的心外科博士，一把刀了！”
程屹。
这个名字被骤然提起，像一枚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林溪的心尖。她握着玻璃杯的指尖微微一动。
包厢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服务生侧身引着一个人进来。包厢里喧嚣顿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
来人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简约的腕表。身姿挺拔，比少年时更显清峻。五官褪去了最后的青涩，轮廓深刻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疏离：“抱歉，刚下手术，来晚了。”
是程屹。褪去了校服的青涩，染上了成年人的沉稳持重，还有一种属于精英专业人士的、不容置疑的气场。
立刻有人起哄罚酒，他笑了笑，没推辞，利落地喝了三杯。动作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他的目光在包厢里巡梭一圈，掠过林溪时，并没有多做停留，如同看任何一个普通同学。林溪垂下眼，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