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掉祖屋前,我决定最后住一晚。 老人说这房子会困住枉死者的魂,但我是唯物主义者,只笑他们迷信。 凌晨三点,老旧的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起爷爷最爱的京剧。 我起身去关,却听见衣柜传来指甲刮擦的声响。 打开柜门,里面只有一面蒙尘的镜子。 镜中的我倒映出手电筒的光,嘴角却缓缓上扬,露出我从不会做的诡异微笑。 它抬起手,敲了敲镜面。 我吓得猛然后退,镜中人却并未同步。 它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快跑。” 身后,另一个冰冷的声音轻轻响起: “终于抓到你了。”
决定卖掉祖屋的前一晚,我鬼使神差地决定再住最后一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就是脑子一抽,或者说,想给自己这没什么牵挂的人生,硬凹出一点所谓的仪式感。
这房子老了,破得厉害。墙皮剥落得跟得了严重的皮肤病似的,空气里一股子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吸一口都嫌呛嗓子。水电早掐了,我靠着带来的强光手电和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对付。现代化废物离了电和网,屁用没有,手机信号在这里弱得约等于无。
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听说我回来了,拐弯抹角地找到我,絮絮叨叨还是那些陈年鬼话。什么这宅子格局阴,聚煞不散;什么横死的人魂儿会被困在原地,走不掉;什么夜里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应声,别睁眼。
我听着,脸上大概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心里只觉得腻味。都什么年代了,卫星都上天了,人类都快摸到火星了,还搁这儿讲古早的聊斋呢?我是写代码的,跟二进制打交道,信仰的是逻辑和物理定律。鬼神?那属于代码运行里的bug,或者该归类于心理学范畴的集体幻觉。我一概不信。
送走老人,我独自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随时要散架的木门。堂屋正中央,还挂着那张褪色得只剩一片模糊昏黄的“寿”字,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破烂家具,上面盖着厚厚的、看不出本色的布。屋顶有蜘蛛在兢兢业业地织网。
时间还早,我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掸了掸灰,靠墙坐下。手电光柱在昏暗里扫来扫去,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凝固的黑暗。无聊。除了无聊,没别的感觉。甚至有点后悔这个愚蠢的决定,不如去镇上找个几十块一晚的小旅馆,至少有电有热水。
夜色像墨一样泼下来,迅速染透了整个世界。屋里屋外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呜声,偶尔夹杂几声遥远的狗吠。没有光污染的老村,黑得纯粹,黑得压人。
我裹紧外套,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睡是睡不着的,硬邦邦的地板硌得浑身疼,脑子也清醒得很。
不知道熬了多久,可能凌晨两三点?人类生理上最困顿的那个时辰。
就在意识半沉半浮的时候,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刺破了死寂。
滋啦……滋啦……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竖着耳朵听。
杂音断断续续,然后,居然慢慢扭成了一个调子。荒腔走板,喑哑失真,但勉强能听出……是京剧。老掉牙的唱腔,咿咿呀呀,从一个破旧的、我早就注意到的放在八仙桌上的台式收音机里发出来。
那收音机,我爷爷生前当个宝,其实早就锈得不成样子,里面的电子管估计都碎成渣了。它怎么可能响?还他妈的插电?电池仓都烂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