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
我醒过来的时候,头像是要裂开,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盖在身上的薄被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混合着淡淡的、说不清的酸馊气。
屋子里暗沉沉的,唯一的亮光来自那扇糊着旧纸、破了好几个洞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灰扑扑的天井一角。
这就是我的新“家”。
穿越过来三天,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和周围邻居零碎的议论,已经足够我拼凑出全部处境。
原身也叫阿宁,姓什么没人记得。家里原是城外农户,遭了灾,爹娘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女,带着最后一点口粮和几枚铜钱来投奔县里的远房表叔。
表叔家日子也紧巴,哪肯多她一张嘴吃饭。正愁没法子,隔壁巷子的宋秀才家托媒人说亲——不是宋秀才本人想要,是他那对爹娘。
他们二老瞧着儿子年过二十却只知流连花丛,家底都快掏空了,想着娶个媳妇回来或许能收收心,再者,家里也实在需要一个任打任怨的免费劳力。
原身就这么半卖半送地被塞进了宋家,换来的聘礼是宋家免了她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赋税”——大胤朝倒是有规定,秀才名下可免一定税赋徭役,宋家便是用这个由头,空手套白白狼。
可那宋秀才宋知言,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仗着早年侥幸中了秀才,便自诩风流才子,实则文不成武不就,心思全挂在城东燕春楼那个叫怜月的花魁身上。
家里仅剩的几亩薄田被他卖了个干净,值钱的物件早已典当一空,如今就剩下这处破败的老屋和一对病弱的老父母。
原身嫁过来不到半年,起早贪黑,伺候公婆,操持那几乎不存在的家务,换来的却是宋知言的非打即骂,和公婆嫌弃她“没本事拢住男人”的埋怨。
三天前,就因为我——不,原身——试图劝他别再拿最后那点买米的钱去燕春楼,被宋知言一把推开,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香消玉殒。
然后,我就来了。
“宋家媳妇?宋家媳妇在不在?”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尖细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没吭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那眩晕感让我扶着头缓了好一会儿。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壁的张婶探进半个身子,眼睛滴溜溜地在徒有四壁的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苍白的脸上。
“哎哟,还真在啊?我说阿宁,你咋还躺得住?你们家知言相公,这会儿正在燕春楼里,要给那怜月姑娘摘星星摘月亮呢!听说啊,把身上那件最后能见人的长衫都押给赌坊了,就为换支银簪子博美人一笑!”
她啧啧两声,脸上是夸张的同情,眼底却全是看热闹的兴奋。
“不是我说你,这当人娘子的,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是……啧啧。当初图他是个秀才,倒贴也要嫁进来,如今好了吧?连件囫囵衣裳都快给他败没了!街坊四邻谁不说你……”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嗡嗡嗡的,像苍蝇叫。
记忆里,这样的“同情”和嘲讽,原身几乎每天都在承受。图秀才娘子的虚名,倒贴上门,却落得如此下场,活脱脱一个没人同情的笑话。
我掀开那床散发着异味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原身的身子很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