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嗤笑一声,伸手就往我胳膊抓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这小崽子我还非带走不可!」
这一下,像点燃了母亲心里积压的所有绝望。
她猛地嘶吼起来,声音沙哑得像被撕裂的布:「滚!你给我滚!」手里的糖葫芦竹扦尖直直刺向刀疤男的手背。
竹尖划破了他的皮肉,血珠一下子渗出来,刀疤男吃痛,暴怒地扬手就往母亲脸上扇去:「臭娘们!还敢扎我!」
刀疤男被母亲彻底惹炸了,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瞬间扭曲,粗糙的大手像铁钳似的,猛地攥住母亲散落的头发——指节泛着青黑,硬生生将母亲的头往身后冰冷的墙面上狠狠砸去——「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体瞬间一软。
她的额角「唰」地涌出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她沾着糖稀的手背上,混在一起,成了黏腻的、甜腥的红。
她的眼睛半睁着,意识像是被这一撞震得模糊了,嘴唇哆嗦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可就在刀疤男松开手,准备再踹她一脚时,外边响起了警笛声。刀疤男仓皇逃跑。
我扑向母亲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大半,碎花裙的下摆浸在黏腻的糖稀里,沾着几粒被踩碎的山楂,红得像凝固的血。
父亲跪在母亲身边,指甲抠着地上的糖渣往墙上贴。那些碎糖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他贴得极认真,仿佛在拼一幅被撕碎的全家福。
我突然看清他胳膊上的针眼,旧的叠着新的,像片腐烂的蜂窝,而他此刻正用那只手,把半块沾着血的冰糖按在墙缝里。
「是囡囡要的草莓味。」他喃喃自语,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上次在超市看到的,要十八块一斤……」
我没理会他。母亲的手还残留着糖葫芦的甜香,掌心里那半块糖已经化透了,糖汁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淌,滴在她的碎花裙上,晕出小小的琥珀色。我凑得更近,她的睫毛上凝着层薄霜,像落了场早来的雪。
「妈妈的糖……永远甜。」
最后几个字散在风里,轻得像片羽毛。我摸到她口袋里的油纸包,打开时闻到熟悉的焦糖香——是串完整的草莓冰糖葫芦,糖衣上还沾着根细小的野蔷薇刺。这才想起,昨天晚饭时我随口提了句,同学的生日会上吃了草莓糖葫芦,比山楂的甜。
父亲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把脸埋进母亲的裙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墙上的糖纸被震得簌簌响,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在那些碎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像极了多年前,父亲臂弯里那束野蔷薇的露水。
警灯的红蓝光影在墙上明明灭灭,照见父亲后颈的抓痕——是母亲最后的挣扎。我轻轻合上母亲的眼,她嘴角还凝着丝笑意,仿佛刚尝过世间最甜的糖。掌心里的半块糖彻底凉透了,而那串草莓糖葫芦,在口袋里硌着我的腰,像块永远不会融化的伤疤。
后来清理现场时,警察在墙缝里抠出那半块沾血的冰糖。化验报告说,里面掺了过量的镇静剂。我突然想起母亲串山楂时,总在糖稀里多搁半勺蜂蜜,她说:「日子苦,就得多放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