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染的冬猎
北风卷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过黑山嘴子岭。 林莽深处,一棵老松不堪积雪重负,“咔嚓”一声脆响,枝桠断裂,砸起一片雪雾。
王五蜷缩在一个狭小的陷阱里,身上盖着枯枝和积雪,只留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蜿蜒而过的那条几乎被大雪覆盖的猎道。
冷,刺骨的冷。 身上的破袄早已冻得硬邦邦,像套着一层铁甲。腹中饥火中烧,带来的最后一块糠饼昨天就已经啃完,此刻胃里像是有一把锉刀在来回刮擦。 但他不敢动,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三天了。 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埋伏了整整三天。
他不是在等野兽。 他在等人。 一队即将从这条偏僻小路经过的清狗押粮队。
王五本是这黑山嘴子岭下小河屯的一个普通猎户。父母早亡,和哥哥王大相依为命。哥哥老实巴交,租了屯子里满人老爷的几亩薄田,勉强糊口。王五则仗着一手祖传的射猎本事,时常进山,打些野物贴补家用,兄弟俩日子清苦,倒也还算安稳。
直到十天前。 一队清兵路过小河屯征粮,哥哥王大上前理论了几句,说今年收成不好,求老爷们宽限几日。带队的拔什库(清军低级军官)二话不说,抽刀便砍下了哥哥的头颅,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挑在旗杆上,厉声喝道:“刁民抗粮,形同谋逆!全屯赋税加倍,限期三日,交不齐者,以此为例!”
嫂子当夜就悬了梁。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可那赋税就像一座大山,根本凑不齐。 第三日,如狼似虎的清兵冲进屯子,抢走了最后一点口粮,拉走了唯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临走时,一把火烧了他家的破茅屋。 火光冲天,映照着屯民们麻木而恐惧的脸,也烧毁了王五对这个世道最后一丝幻想。
他记得哥哥滚落地面的头颅,那双不可瞑目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记得嫂子冰冷的身体。 他记得清兵那张狞笑的脸,和那口蹩脚的汉话:“贱胚子,这就是对抗天兵的下场!”
恨! 滔天的恨意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就凭他们是旗人?就凭他们手里有刀? 这世道,不让人活!
王五没有哭,也没有喊。他默默地刨了个坑,草草掩埋了兄嫂。然后,他回到了山上,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那张老旧的猎弓,还有一把打磨得锃亮的开山刀。 猎弓是用来打豺狼的,开山刀是用来劈开荆棘的。 现在,他要用来杀人。
他知道,光凭自己一个人,一把弓,一把刀,去冲击清兵大营那是送死。 他需要等一个机会。 一个像猎人等待最佳猎物出现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前几天在山里躲避搜刮时,他无意中偷听到两个上山催粮的绿营兵抱怨,说有一支从永平府来的押粮队,要赶在年关前将一批粮秣运往遵化大营,因为大雪封了官道,可能会走黑山嘴子岭这条近道,但这条路险,怕有山匪。
王五的眼睛亮了。 山匪?这黑山嘴子岭最大的“匪”,就是他王五!
他仔细勘察了地形,最终选定了这处名为“老鹰嘴”的地方。道路在这里拐了个急弯,一侧是陡峭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只要前后一堵,便是瓮中捉鳖。 他花了半天时间,用积雪和枯枝巧妙地掩盖了几个原本用来捕猎大型野兽的陷坑和绊索。 然后,就是等待。 像狼一样,忍耐着饥饿和寒冷,等待猎物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