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被清除,但“经验”沉淀下来。这让他对高三的知识体系拥有了某种“上帝视角”,他知道哪个知识点是难点,哪种题型容易设陷阱,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不同轮次中高考试卷的细微差异和侧重倾向。然而,这种优势更像是一种诅咒,它让他清楚地看到通往“满分”路径上的一切障碍,却也让他更深地陷入对“完美”的执念——任何一点偏离,哪怕是一道选择题的犹豫,一个填空题的书写瑕疵,都变得不可接受。
这种紧绷的状态,终于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沈静,学校的心理老师,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总是穿着素雅裙装的女子。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总是行色匆匆或不苟言笑,她的办公室永远飘着淡淡的茶香,窗台上养着几盆绿萝,生机勃勃。
第一次被沈静“约谈”,是在某次循环的开学后不久。那时林辰正因为一次模拟考试的细微失误而处于极度焦躁的状态,尽管那次的成绩在别人看来已然是天花板级别。
“林辰同学,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沈静的声音很柔和,像她杯子里的温水,“有老师反映,你上课时眼神有些空洞,下课也总是独来独往。”
林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僵硬。他有一套应对这种关切的标准化说辞:“谢谢沈老师关心,我没事,只是想在高三更专注一点。”
沈静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递给他一杯水,聊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关于兴趣爱好,关于对未来的模糊想法。林辰机械地回答着,心思早已飞回了那些无穷无尽的习题里。那次谈话无功而返。
但沈静似乎在他身上投注了超乎寻常的耐心。在接下来的几次循环中,她总会以各种方式“偶遇”他,或者在年级大会上,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瞥。林辰开始有意识地避开她,他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在已经足够复杂的循环里再加入一个不确定的变量。
然而,在刚刚重启的这一轮循环里,事情起了变化。或许是因为上一次循环的失败格外憋屈——他几乎答对了所有题目,却因为作文一个无关紧要的标点使用,被阅卷老师扣了一分,理由是“影响文面美观”。这种荒诞的理由几乎让林辰在出分夜笑出声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
于是,当他在开学后的走廊里再次被沈静叫住时,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找借口溜走。
“林辰,有时间吗?我新到了一款花茶,味道不错。”沈静微笑着,语气不容拒绝。
还是那间飘着茶香的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静没有急于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洗杯、沏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平静的面容。
“林辰,”她终于开口,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对高三有明确的焦虑或期待。你好像……在承受着某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非常沉重。”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睑,盯着杯中舒展开的叶片。
“有时候我会想,”沈静继续缓缓说道,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如果一个学生,日复一日地经历着看似相同的生活,但内心却积累了远超常人的疲惫和……经验,他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