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钝痛的回响
结案报告上的字迹在台灯下有些模糊。刑警队长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右下腹那道早已愈合、却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旧伤疤。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水来。电脑屏幕上，“结案”两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又是一起恶性抢劫杀人案，嫌疑人落网，证据链完整，可以移交检察院了。过程堪称高效，但陈默心里没有半分轻松，只有一种熟悉的、沉重的钝痛。受害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他见过太多罪恶，也习惯了与黑暗短兵相接，但每一次，那种对人性的失望感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留下冰冷的湿痕。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是母亲打来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小心翼翼的催促：“小默，还没下班？又加班了吧？饭吃了没？那个……李阿姨介绍的姑娘，照片我发你了，你看一眼？人家是老师，工作稳定，性格也好……”
陈默含糊地应着，嗯嗯啊啊，最后以“手上案子还没完，回头再说”搪塞了过去。挂断电话，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胸腔里却依旧憋闷。三十有五，在刑警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十二年，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勋章，也留下了一颗被现实磨得有些粗糙、甚至结痂的心。相亲？他不是没试过。但每次见面，姑娘们或好奇或畏惧地问起他的工作，听他轻描淡写地略过那些惊心动魄，转而陷入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时，他就知道，又没戏了。他的世界充斥着案卷、尸检报告、追踪与审讯，与普通人的柴米油盐、风花雪月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介绍人总说“警察好，有安全感”，可真正生活在一起，那种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才是更令人不安的因素。
他关掉电脑，拿起外套下楼。警队大院在夜色中静悄悄的，只有门口值班室还亮着灯。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微凉，吹散了些许疲惫。他发动那辆黑色的SUV，却没有立刻开往回家的方向，而是习惯性地绕到了城南的“旧时光”清吧附近。
这几乎成了他结束一个沉重案子后的某种仪式。不进去，只是把车停在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看着那扇透着暖黄灯光的玻璃窗。吧台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忙碌着，动作利落，神情专注。苏晚晴。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默念过很多次，像一道微光，照进他布满尘埃的现实。
他认识她，是在一年前。那会儿他负责一起系列盗窃案，这家清吧也被光顾了。苏晚晴是老板，来做笔录。她不像其他受害者那样惊慌或愤怒，显得异常冷静，条理清晰地列出了损失物品。陈默记得当时还有些诧异，一个独身经营酒吧的女人，竟有这般镇定。后来案子破了，赃物追回一部分，他来返还失物。那天下着小雨，她坚持请他喝杯热茶表示感谢。他就坐在吧台边，看着她娴熟地泡茶，氤氲的热气柔和了她清秀的侧脸。她话不多，但眼神通透，带着一种经历过世事后的沉静。那天他们没聊太多， mostly about the case，但陈默离开时，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