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天夜里,我旧伤复发,烧得昏沉。
她竟连夜冒雨走了十几里山路,将在隔壁村子里吃席的村医寻了回来。
醒来时,她一身狼狈地伏在床边,呼吸均匀,眼下乌青。
自那以后,我不再冷脸相对。
我们渐渐熟稔起来。
她虽看着柔弱,却极能吃苦。
白日做些浆洗和绣花之类的活计,晚上替镇上的书肆学堂抄书。
用那双纤细的手支撑着自己的生活。
某个夜晚,她在灯下数着铜板,问我是否去过京城。
「听说京城热闹繁华,物价也高,不知要攒多少银子才够安身。」
她说这话时眸光灿灿,脸颊微红。
我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一年前赴京赶考的心上人。
听说那是个无父无母的穷书生,是他将流离失所无处可依的阿宛带回了小坡村。
为报恩情,她辛苦挣钱持家,助他安心读书。
阿宛天生一副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事要帮忙,她从不推辞。
我问她这般辛苦,不累吗。
她擦擦额角的汗,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累呀,村子里都是很好的人,能帮上忙,我心中欢喜。」
她顿了顿,用明亮如镜的眼睛看着我。
「阿紫也是个很好的人。」
「我不是。」我别开脸。
「你是!」她笑起来,掰着手指细数,「盈妹被地痞纠缠,是你把他们赶跑的。父母双亡的小杜哥患了重病,是你偷偷往他门内塞了银子。上次刮大风,也是你悄悄帮我加固了屋顶……」
「阿紫是顶好的人,做了好事从来不说。」
我低下头假装摆弄草药,没有应声,只觉得耳根发烫,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算什么善人?
不过是这个傻姑娘,总愿意把人往好处想罢了。
4
三个月前,春闱放榜,待新科状元的姓名传到这座偏远小村时,阿宛收到了那封她心心念念的信。
「阿紫!启明高中了!」她扑入我的怀中,激动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他说要接我进京!我是不是应该先去镇上做身衣裳?」
她在镜子前转了又转,看着自己纳的一个个补丁,有些踌躇。
我淡淡地笑了笑,拿出前些日子便定做好的衣物。
「这是……?」
「本想等你生辰再送的。」
「阿紫,你对我真好!可是,这料子很贵吧……」
她嫌贵重不肯收下,被我冷眼瞪了回去。
「此物是一位故人所赠,但你知我素来不喜红妆,留着也是浪费。」
我将一枚玉簪递给她。
「并非什么贵重之物,阿宛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她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别在头上。
温润的羊脂白玉衬得她素雅清婉,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离开那日,眼角微红,满是不舍。
「阿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等我到了京城,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点头,望着马车消失在尘土尽头。
然而几个月过去,阿宛的信犹如石沉大海。
不祥的预感如阴云笼上心头,我立即动身出发。
谁知途经江南时,竟在一处风月楼里看到了那枚独一无二的簪子。
阿宛,本该在京城做状元新妇的你,为何会横死于此?
在微蒙细雨中,我带上那根玉簪,快马加鞭赶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