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7年,家庭责任制全面推行。
子女可通过签订《责任清单》换取成长资源。
我的责任清单有800页纸,生活费却只有800块。
每天下了课就是在打工,照顾爸妈。
直到某天,我无意间刷到妹妹在朋友圈炫耀她新买的五万块的限量版名牌包。
我纳闷:“每个月就800生活费,她哪来的钱买奢侈品?”
妹妹的朋友圈评论区里,有人羡慕道:“雅雅你真幸福,你爸妈真是把你宠上天了!”
我试探性地恳求我妈给我报一个三百块的职业技能班。
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我们,别整天想着那些没用的,感觉去把衣服洗了!”
我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仲裁委员会。
“你好,我申请《责任清单》立刻作废,并永久脱离原生家庭。”
01
“女士,您确定吗?”
“《家庭责任制法案》规定,单方面申请作废并脱离家庭,您将失去一切由家庭提供的资源,并且,在情感和道德上......”
我打断他:“我确定。”
“我自愿放弃所有资源。”
“至于情感和道德,那是我自己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公式化的回答。
“好的,林希女士,您的申请我们已经受理。”
“根据流程,我们将在24小时内派遣仲裁专员上门进行取证和调解。”
“请您和您的家人做好准备。”
“嘟——”
电话挂断。
我妈正好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从阳台进来,看到我拿着手机,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又在玩手机!”
“我让你洗的衣服呢?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整天就知道偷懒,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妈。”
“我刚刚给仲裁委员会打了电话。”
“我申请,我们家的《责任清单》,作废。”
我妈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铁青。
她手里的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
“林希,你疯了?!”
她冲过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没躲。
巴掌在离我脸颊一厘米的地方停下。
“你要造反是不是?”
“你忘了当初签清单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
“你说你会孝顺我们,照顾我们一辈子!”
我笑了。
“我没忘。”
“我的责任清单有800页,每一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早上六点起床做全家早餐,七点送我爸上班,八点上课,中午十二点回家给你们做午饭。
下午继续上课,五点下课去兼职,七点兼职结束回家做晚饭,饭后要洗碗、拖地、洗全家人的衣服。”
“周末要去三个地方打零工,把钱全部上交。”
“这些,是清单里的内容。”
我盯着她的眼睛。
“但是清单里,可没写林雅可以拿走我所有的成长资源,去买五万块的包。”
“清单里,更没写我连一个三百块的职业技能班,都不能报。”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没想到,我居然敢把这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
“那是你妹妹!她还小,爱美是天性!你当姐姐的,就不能让着她点?”
“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脑子都读傻了!三百块的班,那都是骗钱的!”
这些话,过去二十年,我听了无数遍。
每一次,我都选择了沉默和忍让。
但今天,我不想忍了。
“明天,仲裁委员会的人会上门。”
“你最好把林雅的账单,还有家里的所有流水都准备好。”
“我们,当着专员的面,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客厅里传来我妈歇斯底里的尖叫。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林建国!你快回来!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02
我爸是晚上九点多才回来的。
我妈一看到他,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瞬间爆发。
“林建国!你还知道回来!”
“你女儿,你那个好女儿,她要把我们告到仲裁委员会去!”
“她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我爸明显愣住了,他看向紧闭的房门,眉头紧锁。
“胡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把事情闹到委员会,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我的脸往哪儿搁?”
在他的世界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才想起来要脸?”
我冷笑一声。
“你们把我的生活费克扣到800块,却给林雅转几万块买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脸?”
“你们逼着我像个奴隶一样伺候你们,耽误我学习,毁我前途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脸?”
我爸被我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
这时,林雅的房门开了。
她穿着一身名牌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脸上敷着昂贵的面膜。
“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看到客厅的阵仗,不满地撇了撇嘴。
“姐,你又惹爸妈生气了?”
我妈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林雅的手哭诉。
“雅雅,你快评评理!你姐姐她要告我们!她不要我们了!”
林雅夸张地“呀”了一声。
她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不解。
“姐,你没毛病吧?”
“告自己的爸妈?你脑子被驴踢了?”
“不就是没给你报那个三百块的破班吗?至于吗?”
“你缺钱你跟我说啊,我随便从指甲缝里漏点都够你花了。”
她说着,还真的做出要从兜里掏钱的动作。
我气得浑身发抖。
“林雅,我的钱,是不是都在你那里?”
林雅翻了个白眼。
“什么你的钱?家里的钱就是爸妈的钱,爸妈愿意给我,那是他们疼我。”
“再说了,爸妈说了,家庭责任制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你学习好,能吃苦,你就多承担点责任。”
“我呢,从小身体就不好,爸妈心疼我,让我享享福,有什么不对?”
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让我爸妈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我爸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
“小希,你看,雅雅说得多对。”
“我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你当姐姐的,理应多照顾妹妹。”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明天别让什么仲裁的人来了,丢人现眼。”
我看着眼前这三张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不可能。”
“明天,仲裁专员一定会来。”
“你们谁也别想阻止。”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怒骂和指责,转身回房,反锁了房门。
隔着门板,我还能听到我妈的咒骂。
“白眼狼!我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建国,你明天就去单位请假,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林雅的声音也带着幸灾乐祸。
“妈,别气了,她就是吓唬人呢。
等明天人家来了,她敢说一个字吗?我看她就是想多要点钱,给她点就是了。”
03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门铃准时响起。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你们好,我是家庭责任仲裁委员会的专员,我叫陈默。”
“我今天来,是为林希女士申请的《责任清单》作废事宜进行取证。”
我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哎呀,陈专员,快请进快请进!”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跟我们闹脾气呢,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她一边说,一边把我爸拉起来。
陈专员点了点头,没有接我妈的话茬,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
“申请人林希女士在吗?”
“根据流程,今天的取证全程录音录像,希望各位配合。”
我爸和我妈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林希女士,请你陈述一下申请作废清单的理由。”
我把我昨晚对父母说过的话,冷静地,一条一条地复述了一遍。
我说完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雅则是一脸的不耐烦和鄙夷。
陈专员静静地听着,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
等我说完,他才抬起头,看向我爸妈。
“林建国先生,王慧娟女士,对于林希女士的陈述,你们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反驳的吗?”
我妈立刻抢着说。
“陈专员,你别听她瞎说!”
“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的孩子?”
“她说我们只给她800生活费,那是因为她吃住都在家里,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手里钱多了容易学坏!”
“至于家务,哪个孩子在家里不干点活?这是她应尽的责任!我们是在锻炼她的独立能力!”
我爸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为了她好。”
陈专员点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转头看向我。
“林希女士,你说你的《责任清单》有800页,可以拿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
我回到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沉重的箱子。
在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我把那厚得像字典一样的清单,搬到了餐桌上。
“砰”的一声闷响。
陈专员的目光落在那本清单上,一贯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容的神色。
他伸出手,轻轻翻开第一页。
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规定了我从6岁到18岁,每天、每周、每月需要完成的“责任”。
甚至包括了每天微笑的次数,和对父母说话的语气。
陈专员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过了足足十分钟,他才合上清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林先生,林女士。”
“《家庭责任制法案》的初衷,是为了明确家庭成员间的权利与义务,促进家庭和谐。”
“而不是,某些人用来单方面压榨和控制另一位家庭成员的工具。”
“这份清单,是我从业以来,见过最离谱,最畸形的一份。”
“它已经严重超出了‘责任’的范畴。”
04
陈专员的话,让我妈彻底慌了神。
“陈专员,话不能这么说啊!”
“我们怎么会把女儿当奴隶呢?这都是为她好,让她多学点东西,以后到社会上才不会吃亏!”
我爸也急忙辩解:“对对对,我们都是一片苦心啊!”
陈专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是吗?”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
“根据《家庭责任制法案》第38条补充条例,为了保障子女的未来发展,父母有义务为子女设立‘成长基金’账户。”
“该账户资金由家庭总收入按比例划拨,专款专用,用于子女的教育、技能培训和未来发展。”
“请问,林希女士的成长基金账户,在哪里?”
我爸和我妈对视一眼,都傻了。
他们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当初签订责任清单时,他们只想着如何规定我的义务,根本没仔细看自己的责任。
“什么......什么成长基金?”我妈结结巴巴地问。
陈专员的眼神更冷了。
“看来你们并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系统里都有记录。”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操作着。
“根据系统记录,以你们家庭的收入水平,每月应向林希女士的成长基金账户存入1500元。”
“从她18岁签订清单开始,至今已有两年,总计应有三万六千元。”
“这笔钱,现在在何处?”
三万六千元!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笔钱。
我妈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这个......这个我们......”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雅在一旁不耐烦了。
“什么基金啊,不就是钱吗?”
“爸妈的钱,不都放在一起管吗?哪分得那么清楚。”
陈专员的目光转向了林雅。
“这位是林雅女士吧?”
“根据林希女士的陈述,你最近购买了一个价值五万元的限量版名牌包。”
“请问,你的资金来源是哪里?”
林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查我户口啊?”
“我花我爸妈的钱,天经地义,关你什么事!”
陈专员没有理会她的叫嚣,而是平静地对我爸妈说。
“林先生,林女士,根据规定,我现在需要核查你们家庭近两年的银行流水。”
“请你们配合。”
我妈立刻尖叫起来。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隐私!”
我爸也黑着脸:“陈专员,你这样做是不是越界了?”
看到他们激烈反抗的样子,我心里一沉。
陈专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根据《仲裁法》第43条,仲裁庭有权调查取证。当事人有义务配合。”
“如果你们拒绝提供,我有权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令,冻结你们名下所有账户,并由银行方面直接提供流水明细。”
“到那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是挪用家庭内部资金,还是涉嫌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就需要由法院来界定了。”
这话一出,我爸妈瞬间蔫了。
他们可以对我蛮横,但对上法律,他们就是纸老虎。
我爸的额头渗出冷汗,他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了银行卡和手机。
“我......我们配合。”
在陈专员的指导下,我爸登录了手机银行。
一条条流水账单被投屏到平板电脑上,清晰地展示在我们面前。
每个月,都有一笔1500元的款项,从我爸的主卡,转入一个子账户。
那个账户的名字,叫“雅雅的宝贝基金”。
而另一边,林雅的消费记录里,各种奢侈品店的POS机消费记录,琳琅满目。
最新的一笔,就是五天前,在一家奢侈品专卖店,消费了五万两千元。
证据确凿。
第2章
05
社区的仲裁调解中心里。
陈专员坐在主位,我和我爸妈、林雅分坐两边。
桌上摆着那份打印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银行流水。
来之前,我心里其实还存着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幻想。
我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
深夜里,是妈妈用温毛巾一遍遍给我擦身体,喂我喝水。
她那时候的眼神,是着急的,是心疼的。
虽然那样的温情,在我记事后就再也难寻踪迹。
我忍不住想,或许,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陈专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林先生,王女士,证据很明确。”
“你们将本应属于林希女士的成长基金,全数挪用给了林雅女士。”
“这已经构成了对《家庭责任制法案》的严重违背,并侵犯了林希女士的合法财产权益。”
我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什么侵犯!那是我和我老公赚的钱!”
“我愿意给哪个女儿就给哪个女儿!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林希她吃我的住我的,我养她这么大,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想要钱?做梦!”
我爸的脸色很难看。
他大概也觉得我妈这副嘴脸太过难堪。
他拉了我妈一下,示意她闭嘴。
然后,他转向我,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讨好的笑容。
“小希,你妈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他慌张地搓着手,眼神躲闪。
“我们......我们是做错了,不该把给你的钱都给雅雅。”
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认错。
我爸继续说:“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个三百块的班,爸给你报了!不,爸给你三千!你想报什么班都行!”
“这件事,咱们就到此为止。回家去,我们还是一家人,好不好?”
“你别再跟我们闹了,行吗?”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一直沉默的林雅突然嗤笑一声。
“爸,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三百块她都当个宝,给她三千,她尾巴不得翘上天?”
她转向我。
“姐,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
“嫉妒爸妈疼我,嫉妒我能买好看的衣服,漂亮的包。”
“可是你也不能因为嫉妒,就来毁了这个家啊!”
她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楚楚可怜地看着陈专员。
“专员叔叔,我姐姐她就是一时想不开,她不是真的想告爸妈的。”
“那些钱,都是爸妈自愿给我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成长基金,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要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腕上一个崭新的手镯摘下来,推到我面前。
“姐,这个手镯也一万多,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求求你,别再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演得声泪俱下,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拆散家庭的恶人。
我看着眼前的镯子。
我再看看我妈那“我女儿真善良”的感动表情,和我爸那“你看妹妹多懂事”的欣慰眼神。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猛地站起来。
“嫉妒你?”
“林雅,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嫉妒你像个寄生虫一样,趴在父母和我的身上吸血吗?”
“嫉妒你心安理得地花着本该属于我的钱,还反过来指责我破坏家庭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调解室都在回响。
“还有你!”我转向我妈,“你口口声声说钱是你赚的,你睁大眼睛看看银行流水,每个月上交兼职收入的人是谁!”
“你!”我指向我爸,“一家之主?你配吗?你就是一个懦弱的帮凶!”
“回家?回哪个家?那个让我窒息,让我连喘气都觉得是罪过的牢笼吗?”
我拿起桌上的那份银行流水,狠狠地摔在他们面前。
纸张散落一地。
“我告诉你们!”
“今天,我不仅要申请《责任清单》作废!”
“我还要你们,把我这两年被非法挪用的三万六千元成长基金,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还有,这两年我作为家庭保姆,付出的所有劳动,也必须按照市场最低标准,进行折算,赔偿给我!”
“这个家,我不要了!”
“你们这群吸血鬼,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陈专员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也是一丝赞许。
而我的父母和妹妹,则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呆若木鸡。
他们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
那个一向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林希。
怎么就,突然不听话了呢?
06
我妈坐在椅子上,指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只吐出几个字。
“疯了......你真是疯了......”
林雅也收起了她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恶狠狠地瞪着我。
“林希,你别给脸不要脸!”
陈专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既然调解无效,那我们就进入下一步,仲裁裁决。”
他看向我,语气平和但坚定。
“林希女士,你的诉求,我重复一遍。”
“一,申请《责任清单》作废,并与原生家庭脱离关系。”
“二,要求返还被挪用的成长基金,共计三万六千元,并计算利息。”
“三,要求对清单生效以来的两年内,超出正常家庭成员义务的劳动,进行经济赔償。”
我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的全部诉求。”
我爸猛地站起来。
“这不可能!她是我们女儿,干点家务活还要钱?这是什么道理!”
陈专员推了推眼镜。
“林先生,请你冷静。”
“《家庭责任制法案》的核心是权责对等。
你们制定的那份800页的清单,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家庭成员义务’的范畴。”
“清单中明确规定了林希女士每天的工作时长、工作内容,其强度和广度,已经等同于一名全职家政人员,外加数份兼职。”
“根据《劳动法》及相关司法解释,对于此类超出范畴的劳动,当事人有权要求获得合理报酬。”
他一边说,一边在平板上快速计算着。
我妈和我爸都懵了。
“下面,我们来计算一下具体的金额。”
陈专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
“首先,成长基金三万六千元。按照银行同期最高利率计算两年利息,共计约两千五百元。合计三万八千五百元。”
“其次,劳动赔偿。”
“我们参照本市家政服务行业的最低薪资标准,每月3500元。两年合计八万四千元。”
“再扣除你们声称为其提供的‘食宿费’,按照城市合租房单间及个人伙食最低标准,每月1500元计算,两年三万六千元。”
“八万四,减去三万六,等于四万八千元。”
陈专员抬起头,看向早已呆滞的父母。
“所以,劳动赔偿部分,你们需要支付林希女士,四万八千元。”
“两项合计,三万八千五百元,加上四万八千元。”
“总计,八万六千五百元。”
“轰——”
我仿佛听到了我爸妈脑子里那根弦断掉的声音。
八万六千五百元!
对于我们这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
是他们省吃俭用大半辈子,才可能存下来的棺材本。
“不!不可能!”
我妈第一个尖叫起来。
“她吃我的住我的,我还要倒给她钱?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我不服!我绝对不给!”
林雅也慌了。
她知道,家里要是真要拿出这笔钱,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她的奢侈生活。
“你们这是敲诈!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们!”
我爸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喃喃自语。
“八万多......怎么会这么多......”
我看着他们惊慌失措、丑态百出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这些钱,是我应得的。
是我用两年的青春,无数个汗流浃背的日夜换来的。
陈专员没有理会他们的哀嚎。
“这是初步裁决。如果你们对金额有异议,可以提交证据进行申诉。”
“如果没有,裁决书将在三个工作日内送达。”
“根据规定,你们需要在裁决书送达后的十五天内,将款项全额支付给林希女士。”
“如果逾期不支付......”
陈专员的目光扫过他们。
“委员会将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赖账,法院会冻结他们的工资卡,查封他们的房产。
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我妈终于扛不住了,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哎哟......我的心脏......我不行了......”
07
我妈的昏倒,并没有换来我的同情,也没有让陈专员的程序暂停。
他只是冷静地按了桌上的紧急按钮,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进来,把我妈抬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我爸六神无主地跟了过去。
林雅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也跟了出去。
调解室里,只剩下我和陈专员。
“林希女士,你还好吗?”他问。
我点点头:“我没事。”
“你真的想好了吗?裁决一旦生效,你和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看着窗外,天很蓝
”想好了,我不后悔。”
陈专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裁决书会准时送达。”
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家里空无一人,他们大概还在社区中心。
我开始收拾我为数不多的行李。
几件旧衣服,几本专业书。
这就是我全部的财产。
晚上,他们回来了。
我妈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一进门,家里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没人做饭,也没人说话。
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像三座冰冷的雕塑。
我收拾好东西,拉着行李箱走出来。
“裁决生效前,我会暂时搬出去住。”
我妈抬起眼皮,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滚!你给我滚!”
“我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儿!”
我爸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整个客厅乌烟瘴气。
林雅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
我没有理会他们,拉着箱子就走。
走到门口,我听到林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妈,我把姐姐的故事发到家族群和朋友圈了,让亲戚们评评理。”
我妈的声音立刻高昂起来:“干得好!让亲戚朋友们都看看,我们养了个什么样的白眼狼!”
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条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小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妈养你多不容易!”——大姨。
“为了钱连父母都不要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二叔。
“太让我们失望了,赶紧给你爸妈道歉!”——三姑。
还有一些更难听的,不堪入目。
我点开朋友圈,林雅发的那条状态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
“雅雅别难过,你还有我们。”
“这种姐姐不要也罢,太恶毒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仿佛被全世界孤立了。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没有人来问我一句真相是什么。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愤怒,屈辱,还有刺骨的绝望,几乎将我淹没。
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了,可是在亲情的绞杀阵里,我还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我手脚冰凉,几乎要窒息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小姨。
她是妈妈的妹妹,但很多年前因为一些矛盾,和我们家断了来往。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小希。”
电话那头,小姨的声音温暖而有力。
“我看到群里的消息了。”
我的心一紧,已经准备好迎接又一轮的指责。
“你别听他们放屁!”
小姨的一句话,让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你妈那个德性,我比谁都清楚。当年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刚工作那会儿,她天天找我要钱,我说要攒钱结婚,她就在所有亲戚面前说我不孝,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这个家,就是个烂泥潭。你能下定决心爬出来,小姨为你高兴!”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你在哪?我来接你。以后,就住小姨家!”
温暖,巨大的温暖,包裹了我。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相信我,支持我的。
我握着电话,泣不成声。
“小姨......”
“我在......小区门口。”
“好,你站那别动,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窗口。
那里,曾是我以为的全世界。
现在,它只是一个我必须逃离的牢笼。
再见了。
我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小区的出口。
08
我搬进了小姨家。
小姨和姨夫都是很温暖的人,他们给了我一个独立的房间,没有问我太多,只是让我安心住下。
三天后,裁决书送达了。
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
裁决结果和陈专员那天说的一模一样。
清单作废,脱离关系,赔偿八万六千五百元。
十五日内付清。
我把裁决书的照片发给了小姨。
小姨回了我一个“加油”的表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在网上找房子,投简历,规划我的新生活。
而另一边,我的原生家庭,显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个崩溃的是林雅。
她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阵咆哮。
“林希!你满意了?”
“家里所有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五万块!爸妈的工资卡也被你申请了裁决前保全,冻结了!”
“现在你让我们拿什么赔给你?喝西北风吗?”
我平静地听着。
“那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
“你!”林雅气急败坏,“我的信用卡下个月就要还款了!
我还有好几个新款包包预定了!你现在把家里的钱都弄没了,我怎么办?”
我简直要被她这强盗逻辑气笑了。
“你怎么办,关我什么事?”
“你那些名牌包,不就是用我的钱买的吗?
现在只是让你回到你本该有的生活水平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林雅,从小到大,你穿的,你用的,有哪一样不是踩着我得来的?”
“现在,好日子到头了。”
电话那头的林雅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
“姐......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拿你的钱,不该那么对你。”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把钱还给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又是这套。
可惜,我不会再上当了。
“林雅,收起你那套鳄鱼的眼泪。”
“我告诉你,十五天,一分钱都不能少。”
“否则,就等着法院来查封你们的房子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来动摇我。
几天后,我爸也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
“小希,算爸求你了。”
“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八万多,你是要逼死我们啊!”
“我们要是被法院强制执行,这辈子就都毁了!我的工作,你妈的退休金,都没了!”
我冷冷地听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们把我当牛做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辈子可能也毁了?”
“爸,路是你们自己选的。”
我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后,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期限一天天临近。
他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尽了各种办法。
找亲戚借钱,但是因为我妈之前在群里败光了人品,根本没人愿意借给他们。
想卖掉一些不值钱的家具,也是杯水车薪。
最后,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林雅那些奢侈品上。
那天晚上,我听小姨说,我们家闹翻了天。
我妈逼着林雅把那些包包、首饰都拿去二手店卖掉。
林雅当然不肯,那些是她的命根子。
两人在家里又哭又闹,据说还动了手。
最后,是我爸拍了板,强行把林雅锁在房间里,和我妈一起,把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贝”都装进了麻袋。
二手奢侈品店的价格,自然比原价低得多。
一番折腾下来,他们也才凑了不到四万块。
离八万六千五百元,还差得远。
期限的最后一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林希,我们真的没钱了。”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凑了三万八。”
“剩下的钱,你让我们拿命去给你吗?”
“你真要看着我们流落街头,你才甘心吗?”
我没有说话。
她继续哀求:“算我求你了,剩下的钱,我们慢慢还,分期,行不行?”
“只要你跟法院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强制执行......”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条件。
“可以。”
电话那头的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是,你们必须搬出现在的房子。”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瞬间拔高。
“让我们搬出去?林希,你别太过分了!那是我和你爸的房子!”
“是啊。”我淡淡地说,“那套房子,是单位分的福利房,你们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
“根据《家庭责任制法案》附加条例,申请脱离家庭的子女。
在原生家庭拥有福利性住房的情况下,有权申请获得该住房的居住权,作为补偿的一部分。”
“当然,前提是,你们自愿放弃。”
这又是一条他们不知道的法律条款。
是陈专员那天私下里告诉我的。
他说,这条法律不常用,但它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孩子,留一条最后的生路。
我妈在电话那头,彻底失语了。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震惊、愤怒,还有恐惧。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没错。”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十五天内,付清全部赔偿款。你们继续住在那套房子里。”
“第二,你们付清已经凑到的三万八千元,剩下的钱一笔勾销。
但是,你们在一个月内,搬出那套房子,把居住权转让给我。”
“然后,你们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你们选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他们来说,无比艰难。
但对我来说,却是必须的。
我不仅仅是要钱。
我更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的尊严,我的生活。
那套房子,承载了我太多痛苦的回忆。
但同时,它也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根。
我把它拿回来,不是为了居住。
是为了告诉他们,那个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现在,可以决定他们的去留。
两天后,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我们......选第二个。”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屈辱。
那一瞬间,我心里竟然涌上一丝不忍。
我真的要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吗?
把年过半百的父母,赶出他们住了几十年的家。
我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一种负罪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爸接着说:“小希,房子可以给你。但是,你能不能......让你妈先留下?”
我皱眉:“什么意思?”
“你妈她......身体不好,受不了折腾。而且,她还得照顾雅雅,雅雅她从小就没吃过苦......”
到了这个地步,他首先考虑的,仍然不是他和我妈的处境。
而是林雅。
是那个被宠坏的巨婴,不能吃苦。
那我呢?
我吃了二十年的苦,就活该吗?
我妈身体不好,难道我就要为了照顾她,放弃我用一切换来的自由?
原来,他们从来没有变过。
即使山穷水尽,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偏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那最后一丝不忍和愧疚,烟消云散。
我冷笑一声。
“不可能。”
“一个月后,我要看到那套房子,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你们不仅要搬出去,剩下的钱,也一分不能少。”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再也没有给他们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一个月后。
我拿着居住权转让协议,和小姨一起,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门是开着的。
里面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一些带不走的旧家具。
像一个巨大而空洞的骨架。
我妈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着我,眼神空洞。
我爸站在她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
林雅不在。
我听说,她受不了家里破产,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走了。
我把协议放到我妈面前。
“签字吧。”
我妈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希,你赢了。”
“你把我们的一切都拿走了,你满意了吗?”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摇了摇头。
“我没赢。”
“我们都输了。”
“从你们写下那80t0页清单的第一天起,这个家,就输得一败涂地。”
她愣住了。
最后,她拿起笔,颤抖着,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爸也默默地签了字。
他们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家,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旷的疲惫。
10
我没有在那套房子里住。
我把它委托给了中介,租了出去。
每个月的租金,足够我支付自己新租的小公寓的房租,并且还有结余。
我用那三万八千块钱,给自己报了好几个职业技能班。
会计、设计、外语......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小姨看我这么拼,心疼又欣慰。
“慢点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笑着说:“我落下的东西太多了,得赶紧补回来。”
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没有了无休止的家务,没有了尖酸刻毒的指责,没有了压得我喘不过气的责任。
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专心地看一本书,可以在周末和朋友出去逛街。
我才发现,原来正常人的生活,是这么轻松,这么美好。
我的兼职也换了,不再是那些廉价的体力劳动,而是开始接一些简单的设计私活。
虽然赚得不多,但每分钱都花得心安理得。
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