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默地坐在两袋面包前面发呆，塑料购物袋外印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店名，我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购买的它们，可是除了那个异常真实的梦境，头脑里寻找不到一丝线索，半透明的塑料袋的一角隐约露出购物收据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收据从袋子里拿出来，仿佛生怕触动某些未知的可怕状况，手背划过柔软的面包，指尖轻轻地夹出收据，什么都没有发生，和我平时购买的面包没有任何区别，我展开卷曲起来的收据，上面显示出的购买时间是——四月十五日一点三十分。
收据从我指间滑落，我甚至没有力气把它捡起来，浑身瘫软地陷进沙发里，竟然莫名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无奈的苦笑还是失神的傻笑。窗外微薄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周围的空间仿佛在疯狂地旋转，转得我眼花缭乱。
旋转中，我的意识在一丝丝里抽离我的大脑……
当正午灼热的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才昏昏沉沉地从沙发中坐起来，连地板都被阳光烤得温暖舒服起来，困乏的眼皮仍然控制不住地向一起合拢。白天的一切看起来要比夜晚真实，我甚至怀疑昨晚的那些情景都是幻觉，可是依然摆在眼前的面包和不见踪影的报纸却是不争的事实。
人的意志力在白天仿佛要坚韧很多，顾不得研究面包的来龙去脉，因为不断叫嚷的肚子在提醒我已经有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我撕开包装，拿出面包吃了起来，一边拨打报纸贩卖所的电话，询问为什么没有把报纸送到。
当我很不礼貌地质问着对方是否工作失误，忘记了送来我的报纸，贩卖所的老板却固执地说报纸的的确确给我送来了。在我们争执不下后，贩卖所的老板终于做出让步，说在明早会把两天的报纸一同送到。
这天的夜晚，我是在极度疲倦中睡去的，我不记得那个“嘎达、嘎达”的响声是否再次响起过，我猜想即使它响了，我也可能是翻个身继续睡觉，只是第二天，我依然没有看到我的报纸。
“抱歉，我想是您弄错了，因为您昨天已经打过电话来，我们特地嘱咐过配送员，他不可能会连续犯错。”贩卖所的老板似乎也对我的查询开始感到厌烦。
“好吧，那麻烦你通知那个配送员，我今晚不睡了，会等他亲自送到我手上！”我也搞不清自己究竟为何如此的烦躁，其实我根本不在乎那几份报纸，它们通常都是我定期从房间里整理出来的垃圾。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莫名的响声？
房间里拥挤着烟草燃烧后的焦臭味，我感觉额头的青筋在鼓鼓跳动，尼古丁麻醉的眩晕和熬夜的头痛开始勾结在一起折磨我，眼睛也酸得控制不住泪腺。在我以为自己最终无法抵抗困倦的折磨时，终于听到了寂静的街道上传来尖锐的摩托车声，那声音在我的公寓前嘎然而止。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配送员的脚步声也清晰地在走廊里响起。我像个偷窥者似的透过门镜监视走廊上的动静，得逞的心境也仿佛得到了滋润一般开始向四方膨胀，那个脚步声就随着我的心跳，逐渐接近我的家门。
不急不躁的脚步声，踏在走廊上的频率配合着我心跳的节奏，每一下都清晰可闻，仿佛生怕我判断错他和我房间门口的距离，每一步都在提醒我，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在缩短。这一点让我感到一丝的不安，我了解配送员的心态，因为工资是按早报和晚报支付，没有时间的限制，所以大多数配送员都是匆匆地把报纸送到后，急急忙忙赶往下一家订阅用户。
而且因为工作需要，配送员都会选择轻便的运动鞋，很难发出如此清晰的脚步声。在我疑惑之间，那个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我的门前。
奇怪的是，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配送员，但是他的身材也实在太过矮小了，他擦着我的门前经过，我只看到了他的头顶，是和任何人都没有分别的乌黑发丝。
可是他竟然从我的门前走过去了，难道他搞错了我的门牌么？也许这就是我再没看到我的报纸的原因，他把我花钱买来的报纸送给了别的住户！我愤怒地打开门冲上走廊，准备亲手抓住他，并要数落他的不尽职尽责。
当我冲出房门的一瞬间，便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刚才过去的身影真的是配送员么？我分明听到的是摩托车的声音，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为什么没有戴安全帽呢？
果然空荡的走廊没有任何人的足迹，安静得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而且面对比平时长出一倍的走廊让我头皮发紧发麻。
我住的公寓是建在河岸上的两层建筑，每层有六家住户，我住的是105室，后面的106室是最后一个房间，106后面就是河。但现在河不见了，如今我的眼前，在106室后面又凭空多出一排门，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又是公寓前面的公路。
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两边完全相同并相反的景象，如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立在106室的门前，会有什么人恶作剧地弄出如此之大的镜子？我小心地走过106室的门前，没有任何阻碍地超过了公寓原有的界限，那里没有镜子，我还能感觉到公路上吹来的阵阵冷风。
面前是106后面的第一个门，我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是105，后面依次是104、103……
106室两边居然有着相同的门牌房间，我来回地审视着106室两侧的房门，它们没有任何区别，可是究竟哪个105才是我刚刚走出来的？
我感觉陷入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找不到真实和虚幻的交叉点，两个105室的门在我来回移动的视线里交错，我希望能在这种交错猛然停止的时候，两个房门能够重叠成原本的一个。在这种混乱中，我突然焦躁地随便冲向一个105的房门，这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可是房门竟然是锁上的，我反复地扳动门上的把手，房门却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这让我更加疯狂地去扳动那该死的把手，把手被我扳得如同时钟的钟摆。
嘎达、嘎达、嘎达…………如此熟悉的响声，这是我前晚听到的声音！
冰冷的感觉瞬间裹紧了我的全身，像有巨大的电流通过，每一根头发似乎都在绷紧，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手臂费力地在空荡的门外摸索着，好像在寻找什么，是报纸？
门被完全打开，里面冲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我看得很清楚，他就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