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
苏浪扮演爱慕司云清的卑微妻子,已经整整五年。
在这栋名为“云顶别墅”的华丽牢笼里,她是司太太,也是一个比佣人还不如的透明人。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等司云清回家,为他准备好一切,然后在他冰冷的无视中,安静地退回自己的角落。
衣帽间里,她为他搭配好第二天要穿的西装、领带、袖扣,精确到符合他要去见什么人,参加什么会议。
餐桌上,她熟知他所有的饮食偏好,知道他胃不好,汤要温到什么度数,菜要几分熟。
她像一个最精准的智能机器人,围绕着“司云清”这个核心程序,日复一日地运转。
所有人都以为苏浪爱惨了司云清,爱到失去自我,爱到卑微如尘。
司云清自己,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一切付出,然后吝啬地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她。
只有苏浪自己知道。
那颗所谓“爱他”的心,早在五年前,她父亲从高楼一跃而下,苏家产业被司家一口吞并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现在这具躯壳里跳动的,是一颗浸满了仇恨和冰冷汁液的心。
她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万劫不复的机会。
这天晚上,司云清又是一夜未归。
苏浪一夜未眠,却不是因为担心。
她在整理过去五年搜集到的,关于司云清的一切。
他的商业版图,他的秘密账户,他的灰色交易,他每一个见不得光的合作伙伴。
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致命。
司云清太谨慎,太冷酷,像一台毫无破绽的精密机器。
直到凌晨四点,她花重金收买的内线,发来了一条信息。
【浪姐,查到了。司总最近在‘月湖湾’金屋藏娇,那女人叫白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司总对她……很不一样。】
苏浪的指尖微微一顿。
不一样?
那个以冷酷无情、毫无人性著称的司云清,会有“不一样”的一面?
她回复:【具体。】
【他给她买的礼物堆满了一整个别墅,所有奢侈品最新款,不用她开口就送到面前。他会陪她通宵打游戏,会因为她一句“想看日出”就用私人飞机带她去山顶。圈子里都在传,那个叫白月的,是司总的软肋,是他的金丝雀,更是他的白月光。】
软肋。
苏浪看着这两个字,死寂了五年的心脏,第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兴奋。
一台没有弱点的机器是无法摧毁的。
可如果这台机器,有了软肋呢?
苏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笑。
时机,到了。
第二天,苏浪一反常态,第一次主动去了司氏集团。
她没有预约,被前台拦下。
“抱歉,司太太,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
苏浪扮演着一个吃醋的妻子,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我只是想给他送份午餐,我……”
她话还没说完,司云清的特助林森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林森是司云清最得力的心腹,也是一条最忠诚的狗。
他看到苏浪,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司太太,司总在开会。”
“我等他。”苏浪卑微地说。
“不必了。”林森走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司总让我转告您,做好您分内的事,不该碰的人,不该查的事,最好别碰。”
苏浪身体一僵,抬头看他。
林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苏浪年迈的父母正在养老院里散步,笑得一脸慈祥。
“城郊这家‘夕阳红’养老院,环境不错,医疗条件也是顶级的。司总每个月都会额外拨一笔钱,让院方好好照顾二老。”
林森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苏浪的耳廓。
“但如果……有人不听话,让司总不开心了。那这家养老院,随时都可能因为消防不合规,被查封呢。”
轰的一声。
苏浪的血,瞬间凉透了。
她看着林森那张斯文却恶毒的脸,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恐惧,也是心寒。
他用她父母的安危,来威胁她。
警告她,安分守己,不准去触碰那个叫白月的女人。
苏浪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害怕”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声音颤抖:“我……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森满意地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司太太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苏浪站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的恐惧和泪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验证完毕。
那个叫白月的女人,果然是他的软肋。
软到,连她这个正牌妻子稍微“调查”一下,他都要用她父母的命来警告。
很好。
太好了。
苏浪的复仇计划,正式拉开序幕。
她故意放出风声,说自己因为嫉妒司云清外面的女人,在酒吧买醉。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白月耳朵里。
一个被司云清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最怕的是什么?
是正宫的示威。
哪怕这个正宫,毫无地位可言。
当天晚上,苏浪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娇滴滴,却又带着十足傲慢的声音。
“是苏浪吗?我是白月。”
“有事?”苏浪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听说你在外面说我坏话?”白月冷笑一声,“给你个机会,来‘金鼎’会所天字一号包厢,跟我当面道歉。否则,后果自负。”
“金鼎”会所。
全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会员非富即贵。
苏浪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她要的就是这场鸿门宴。
“好。”她干脆地答应。
半小时后,苏浪出现在了“金鼎”会所。
天字一号包厢里,灯红酒绿,烟雾缭绕。
白月被一群富家千金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高定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看起来像个无辜的公主。
可她看向苏浪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敌意。
“你就是司太太?”一个染着黄毛的富家女率先开口,语气轻佻,“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云清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哦,我忘了,你们是商业联姻,没感情的。”
众人哄堂大笑。
白月端着一杯红酒,慢悠悠地晃着,享受着这一切。
她走到苏浪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苏浪,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苏浪看着她,不说话。
白月见她不吭声,脸色一沉,猛地将杯中的红酒泼在了苏浪脸上。
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狼狈不堪。
包厢里响起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错在,你不该在外面乱说话,侮辱云清!”白月的声音尖锐起来,“云清是什么人?他是我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非议他?”
苏浪擦掉脸上的酒渍,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这逻辑,真是荒唐又可笑。
她扮演吃醋的妻子,调查小三,到了白月嘴里,就成了“侮辱司云清”。
“所以,你想怎么样?”苏浪问。
白月似乎很满意她“服软”的态度,嘴角得意地扬起。
“很简单。”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板,“跪下,当着大家的面,给我磕头道歉。说你错了,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音一落,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嘲笑。
让正妻给小三下跪道歉。
这简直是把人的脸皮踩在地上摩擦。
苏浪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白月。
“怎么?不愿意?”白月脸色一冷,“苏浪,我劝你想清楚。惹我不开心,就是惹云清不开心。你担待得起吗?”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司云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从一场晚宴过来,身上还穿着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男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白月看到司云清,眼睛一红,立刻扑了过去,委屈地哭诉:“云清,你可算来了!她欺负我!她不肯跟我道歉!”
司云清搂住她,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了苏浪身上。
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苏浪的心,在那一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能为了这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司云清安抚地拍了拍白月的背,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月月让你跪,你就跪。”
他看着苏浪,眼神冰冷,语气不容置喙。
“别让她不开心。”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苏浪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叫了五年“丈夫”的男人。
为了另一个女人,他让她当众下跪。
没有缘由,不问对错。
只因为,不能让他的心肝宝贝不开心。
周围的目光,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
有同情,有嘲讽,有幸灾乐祸。
苏浪的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到白月在司云清怀里,露出了一个胜利者得意的微笑。
而司云清,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等着她服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浪没有动。
白月开始不耐烦了,在司云清怀里扭着身子撒娇:“云清你看她!她就是不听话!我不管,今天她必须跪!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开始哭闹,声音又尖又响。
司云清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对苏浪,而是对白月的哭闹感到一丝不耐。
但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个在全球商界都呼风唤雨、以冷酷无情著称的男人,全球首富司云清,为了哄怀里哭闹的女人。
竟亲自“示范”了起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然后,单膝跪在了白月面前。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他仰头看着白月,刚才还冰冷如霜的眼神,此刻竟化成了宠溺的海洋。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宝宝,不哭了。”
“是这样跪吗?”
他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地问。
“要不要我给你磕一个?”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荒诞至极的一幕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高高在上的司云清,竟然……给一个小三下跪?
只为了哄她开心?
苏浪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满眼宠溺的男人,看着那个破涕为笑,一脸得意的女人。
她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滑稽的戏剧。
荒诞,可笑,又恶心。
从“金鼎”会所出来,苏浪没有回家。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深夜的街头游荡。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会所里那荒诞的一幕,反复在脑海中回放。
司云清单膝跪地,仰着头,用全世界最宠溺的语气问那个女人:“宝宝,这样跪行不行?”
苏浪没有感觉到心痛。
一点都没有。
那颗心,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那天,也是一个这样漆黑的夜晚。
父亲的公司被司家恶意做空,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负债累累。
父亲去求司云清的父亲,司宏远。
那是他几十年的老朋友。
可司宏远却连门都没让他进,只隔着门冷冷地说:“商场如战场,苏兄,别怪我。”
父亲一夜白头。
他一生骄傲,从未求过人。
最后,他选择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一跃而下。
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而司家,则以最低的价格,顺理成章地吞并了苏家所有的产业,一跃成为行业巨头。
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崩溃,被送进了疗养院。
一夜之间,苏浪从天之骄女,变成了家破人亡的孤女。
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司云清找到了她。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神情冷漠。
他说:“嫁给我,我替你还清债务,并且保证你母亲在疗养院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苏浪看着他,这个她从小就认识,却一直看不透的男人。
她问:“为什么?”
司云清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妻子。”
苏浪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答应了。
从那天起,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苏家大小姐苏浪。
只有一个为了复仇,戴着卑微面具,潜伏在敌人身边的,司太太。
车子停在江边。
苏浪关掉引擎,拿出手机,拨通了闺蜜林溪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浪浪!你怎么样了?我听说……”林溪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金鼎”会所发生的事,已经在小圈子里传疯了。
苏浪的“丑闻”,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没事。”苏浪的声音很平静。
“还没事?!那个贱人和渣男都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苏浪,你到底在想什么?离婚!马上离婚!这种男人你还留着过年吗?!”林溪在电话那头气得跳脚。
苏浪听着闺蜜的怒骂,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这五年,也只有林溪,还一直站在她身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哭腔,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尽委屈却依然深爱丈夫的小妻子。
“可是……溪溪,我爱他啊。”
“我放不下他……”
林溪在那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爱他?你图他什么?图他给你气受吗?”
苏浪“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我不知道……我就是爱他……离开他我活不下去……”
她一边哭,一边冷静地在脑子里部署着下一步计划。
和林溪挂了电话,苏浪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
她驱车回了别墅。
第二天,司云清破天荒地没有去公司。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白月像只小猫一样腻在他怀里,两人正在看一部无聊的偶像剧。
苏浪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化了一个憔悴的妆,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走了过去。
“云清。”她怯生生地开口。
司云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白月倒是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苏浪,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和挑衅。
苏浪像是没看到,她走到司云清面前,将手中的一个文件袋,和那碗燕窝一起,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云清,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惹白月小姐不开心。”
她低着头,声音卑微到了极点。
“这是我名下最后一点海外资产,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我想……把它转给你。”
司云清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暂停了电视,抬眸看向苏浪。
那眼神,依旧是冰冷的,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苏浪将文件袋推了过去,声音带着讨好的意味。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我只求你……别不要我。”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连一旁的白月都听得有些发愣。
司云清拿起那份文件,那是一份海外资产的赠予协议。
他只是随意地翻了翻,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和讥讽。
就这点东西,还不够他买一块表。
他随手就将那份协议扔到了一旁的白月怀里。
动作轻飘飘的,像是在扔一张废纸。
然后,他对着苏浪,说出了一句让她内心狂喜的话。
“我的所有文件,月月都可以替我签。”
他看着怀里的白月,眼神宠溺。
“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这句话,像一道圣旨。
不仅是对苏浪说的,也是对这个家里所有佣人说的。
它昭示着白月在这个家里,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白月受宠若惊,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得意。
她拿起那份协议,看也不看,只觉得这是司云清对她独一无二宠爱的证明。
她必须马上行使这个权力,来向苏浪这个正宫炫耀。
“笔呢?”她得意洋洋地问。
佣人立刻递上笔。
白月又皱了皱眉:“签什么字啊,多麻烦。”
她转向司云清,撒娇道:“云清,把你那个盖章的小印章给我玩玩嘛,我直接盖个章,多气派!”
她说的,是司云清那枚从不离身的私人印章。
那枚印章由顶级玉石雕刻而成,代表着司云清个人的最高信用,具有和亲笔签名同等的法律效力。
所有人都知道,那枚印章,比司云清的命还重要。
苏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地盯着司云清。
只见司云清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通体温润的玉石印章,塞到了白月手里。
语气像是在给小孩子一个糖果。
“拿去玩。”
白月高兴地尖叫一声,接过印章,像得到了一个最心爱的玩具。
她打开印泥盒,蘸了蘸鲜红的印泥,然后看也不看协议上的内容,就那么“啪”的一声,得意洋洋地在签名处,盖下了那个鲜红的印章。
盖完章,她还举起协议,对着苏浪炫耀地晃了晃。
“看到了吗?苏浪。”
“云清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你,什么都不是。”
苏浪看着那份盖了红章的协议,看着白月那张蠢到极致的脸。
内心,早已掀起了狂喜的巨浪。
那份协议,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资产赠予。
里面藏着一条经过精心设计的“陷阱条款”。
一旦盖章生效,就意味着司云清无条件同意,以个人名义为一份数额巨大的海外不良资产做无限连带责任担保。
这个雷,足以在未来,将他整个商业帝国,炸得粉身碎骨。
而现在,这个雷,被他最心爱的女人,亲手引爆了。
苏浪的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心碎欲绝的表情。
她看着司云清,看着他对自己这点“资产”的不屑一顾,看着他将象征权力的印章随意交给别的女人。
她的身体晃了晃,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云清……你……”
她转身,踉跄地跑了出去,背影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客厅里,司云清看着她逃跑的背影,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只有厌烦。
他搂过白月,继续看他的偶像剧。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