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刚站起身,陆沉突然一把攥住她的左手腕。
他的手指正好扣在她手腕内侧那道细长的疤痕上——一道已经泛白的旧伤,像一条褪色的红线,横亘在苍白的皮肤上。
林晚星浑身一僵。
陆沉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道疤,触感粗糙而突兀。他的目光从疤痕移到她脸上,黑曜石耳钉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三秒令人窒息的沉默,眼神微暗,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
"……"林晚星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像是要把那道疤藏起来。
她没再看陆沉一眼,转身推开包厢门,快步离开。
林晚星几乎是逃出酒吧的。她站在后巷的霓虹灯牌下,胸口剧烈起伏。她抬手看了看那道疤,指尖微微发抖。
——多久没想起那些事了?
酒精在血液里翻涌,理智的弦绷得太久,此刻终于断裂。她鬼使神差地拐进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她戒了一年的香烟。
打火机的火苗在夜色里跳动,她深吸一口,烟雾呛进肺里,熟悉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种感觉。
可原来,身体记得比大脑更清楚。
烟雾缭绕间,她恍惚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父亲把她举过头顶,笑着说:"我们家星星以后要当大画家!"
母亲端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嗔怪道:"先吃饭!画画能当饭吃吗?"
哥哥183cm的个子弯下来,让她骑在肩膀上,带她去看广场的水幕电影。
那时候的她,又瘦又小,12岁了身高还不到140cm,母亲成天担心她长不高,变着花样给她炖骨头汤。父亲总说:"不急,我们星星是后长型,以后肯定比你还高。"
哥哥笑着揉她的头发:"长不高也没事,哥养你一辈子。"
——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最奢侈的幸福。
烟烧到指尖,烫得她一颤。
回忆的画面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两年半前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浸透林晚星的骨髓。
卧病多年的父亲瘦得脱了形,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却还强撑着笑:"星星别哭,爸爸没事。"监测仪的曲线越来越平,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父亲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母亲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操办葬礼,接待亲友,然后在某个清晨晕倒在了厨房。诊断书上"肺癌晚期"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哥哥蹲在病房外的走廊,抓着头发崩溃大哭:"我撑不住了...房贷...医药费...丽丽还要离婚..."
病房里母亲突然拉住她的手:"星星,有件事..."
台灯将母亲枯瘦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棵即将倾倒的树。那个关于福利院、关于小姑、关于发红的小屁股的故事,在雨声中显得如此不真实。
林晚星是被小姑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那时的她才两三个月大。林母看着林晚星因护理不当而发红的小屁股,心中满是心疼。她轻轻地抚摸着林晚星的小脸,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小姑告诉林母,福利院的条件有限,孩子们的照顾难免会有不周之处。但林母并没有责怪小姑,她知道小姑也是出于好心。林母决定用自己的爱和耐心,去呵护这个小生命。
她仔细地给林晚星清洗小屁股,涂上药膏,然后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干。林晚星似乎感受到了林母的关爱,不再哭闹,而是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林母看着林晚星,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相信,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林晚星一定会健康成长。
"找不找亲生父母无所谓,"母亲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眼泪,"一定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母亲离世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将房产证塞进她手心:"星星...房子留给你..."
林晚星摇头,把证件轻轻放进哥哥手里:"哥比我更需要。"
她看着哥哥通红的眼眶,想起小时候他扛着自己看水幕电影的模样。
房产过户那天,她签完字就离开了,没拿一分钱。
那晚她蹲在父母坟前,雨水混着泪水流进那道新划的疤痕里。
——如果这辈子做不了他们的亲生女儿,那就下辈子吧。
"喂!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晚星茫然回头,看到守墓的老人冲过来,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刀。
"年纪轻轻的干什么傻事!"老人气得胡子直抖,"你爸妈在天上看着呢,你就这么报答他们?!"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老人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走!去医院!"
血滴了一路,像散落的红梅。
那天夜里,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医生缝合伤口时,轻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林晚星看着天花板,眼泪终于掉下来:
"因为……我没有家了。"
香烟燃尽,烫到了手指。
林晚星猛地回神,甩掉烟头,用鞋尖狠狠碾灭。
夜风吹散了最后的烟雾,也吹干了她眼角那点湿意。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疤,转身走向宿舍方向。
——那道疤,是她曾经死过的证明。
——也是她现在要活着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