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黑渊。
这名字听着唬人,其实不过是幽冥殿麾下一处最不起眼的刺客训练营,深埋在地脉阴煞交汇的裂隙深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铁锈、陈年血垢和某种刺骨的阴寒混合成的浊气,吸一口,肺管子都像结了霜。
秦木盘膝坐在自己那方狭小、冰冷的石室内。身下是硬得硌人的黑曜石板,四壁空无一物,唯有一盏豆大的幽绿色磷火嵌在头顶岩缝里,勉强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轮廓。他正用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黑曜石片,仔细地削着一截惨白色的指骨——某个不知名倒霉蛋的遗赠。骨粉簌簌落下,在他破旧的黑衣下摆积了薄薄一层灰白。
单调、枯燥、冰冷,是这里的主旋律。
“啪嗒!”
一块粗糙的兽皮卷轴被随意丢在他脚边的阴影里,砸起一小片骨粉。
秦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丢过来的只是一片落叶。他用石片最后刮了一下骨头的棱角,这才缓缓抬起眼皮。昏绿的磷火映照下,他的脸平凡到了极致,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地看向门口。
门口阴影里,倚着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刻薄的下巴。那是黑鸦,炼狱黑渊里负责“派活”的管事之一,以手段酷烈和吝啬言语闻名。
“目标:林氏仙族少主,林皓。”黑鸦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干涩、冰冷,不带任何起伏,“地点:云枫城,林府。时限:十日。报酬:一百下品灵石,贡献点十点。”
任务卷轴静静躺在脚边,散发着一种廉价兽皮特有的腥膻和若有若无的血气。一百下品灵石,十点贡献点……在幽冥殿庞大的任务体系里,这几乎等同于打发叫花子。炼气期,刺杀一个根基深厚仙族的少主?听起来像是个天大的笑话,或者一个纯粹的炮灰清理计划。
秦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放下手中磨好的指骨,俯身,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兽皮卷轴,轻轻一勾,将其纳入怀中。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或质疑。
黑鸦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漠然。他不再言语,身影如同融入石壁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甬道更深的黑暗里。
石室重归死寂。唯有那点幽绿磷火,在秦木毫无波澜的瞳孔深处,投下两点冰冷的反光。
……
云枫城,林府。
时值深秋,这座雄踞城东的庞大府邸却依旧笼罩在一片奇异的暖意之中。府内移栽的奇花异草无视节气,争奇斗艳,浓郁的灵气氤氲不散,呼吸间都带着草木的甜香。朱门高墙隔绝了凡尘的喧嚣,只有仆役们无声而迅捷地穿行在回廊庭院之间,脚步声轻得像猫。
西侧偏院,马厩。
这里的空气与府内别处截然不同。浓烈的牲口气味、干草垛的尘土味、马粪的腥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粗粝而真实的气息。几匹神骏异常的灵驹被单独安置在铺着厚厚干草的隔间里,皮毛油光水滑,打着响鼻,偶尔甩动脖颈,镶金嵌玉的辔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刺眼的光。
秦木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沾满草屑和不明污渍的粗布短褂,正在一个角落费力地铡着草料。沉重的铡刀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咔嚓”声,震得他瘦削的肩膀微微发颤。汗珠顺着他沟壑纵横、刻意涂抹了尘灰的额角淌下,在脸颊上冲出几道泥印子,又滴落在干草堆里。他混在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的老马夫中间,动作笨拙而迟缓,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长期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和畏缩。
“老木头,手脚麻利点!少爷那匹‘踏焰’的夜草还没备足,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一个穿着管事服饰、腰佩短棍的壮汉踱步过来,不耐烦地呵斥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木脸上。
秦木头埋得更低了,喉咙里挤出几声含糊不清、带着浓重乡音的应和:“是…是,王管事,小的…小的这就快些…”
他铡草的动作似乎更用力了些,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虬结凸起,指关节处布满粗糙的老茧和细微的裂口。这副身体,这副姿态,这卑微到泥土里的气息,完美地融入了林府最底层的角落,如同一块被遗忘在路边的顽石,引不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夜,深沉。
白日里的暖意被深秋的寒气驱散。林府深处,一座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暖阁内,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透出,夹杂着年轻男女肆意的调笑。那是林皓夜宴作乐的地方。
而在暖阁后侧,靠近花园的一处僻静回廊转角,阴影浓得化不开。秦木穿着那身肮脏的马夫短褂,像一片真正的影子,紧贴着冰冷的廊柱。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所有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无声无息地张开,捕捉着暖阁方向传来的每一丝细微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被酒意和放纵浸染的虚浮。
一个,两个…四个护卫,步伐沉稳,气息悠长,显然是练家子,但并未引动灵力波动。
中间那个…脚步虚浮,呼吸略显急促,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脂粉气。
目标来了。
秦木的眼皮在黑暗中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冰冷的空气沉入肺腑,将最后一点属于“老木头”的畏缩和浑浊彻底冻结、驱散。
时机,就在转角。
林皓那带着醉意、不耐烦的嘟囔声清晰起来,护卫们警惕的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近在咫尺。
一步。
两步。
秦木动了!
不是爆发,而是流淌。他整个人如同从廊柱阴影里分离出来的一股墨色水流,无声无息地“滑”向转角。目标近在咫尺,那张被酒色浸染、带着骄纵之气的年轻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袖中,那截被他削磨得无比锋锐的惨白指骨滑入手心。冰冷,坚硬,带着亡者最后的森然。没有寒光,没有破空声,只有一道比夜色更浓的、凝聚到极致的死亡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向林皓毫无防备的颈侧动脉!
指骨尖端,淬炼的阴煞剧毒足以瞬间凝固炼气期修士的血液。
成了!
秦木心中一片冰湖般的平静,计算着指骨刺入血肉的触感,毒素生效的时间,以及自己借着这一刺之力反向弹入旁边花丛阴影的路径。整个过程,将在护卫们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之前完成。
然而,就在指骨尖端即将吻上林皓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皓腰间,一枚看似普通、雕琢着古拙云纹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极其内敛、温润如玉的微芒,如同沉睡的星辰在瞬间睁开了一只冷漠的眼眸。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巨力,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秦木侧后方的虚空!仿佛一只无形的、覆盖苍穹的巨掌,带着天倾地陷般的威严和漠然,无视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轨迹,瞬间将他笼罩!
“噗——!”
秦木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像一只被铁锤狠狠砸中的破布口袋,猛地弓起,离地倒飞!身体内部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如炒豆般的骨骼碎裂声!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神经,淹没了他的意识。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冰冷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猩红弧线。
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自己骨骼寸寸碎裂的恐怖回响,以及身体重重砸在远处假山岩石上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冰冷,坚硬。
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黑暗的潮水中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即将彻底熄灭的残烛。身体……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只是一滩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包裹在破烂马夫短褂里的碎骨烂肉。每一次濒死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腔内无数断裂的骨茬,带来新一轮撕裂灵魂的痛楚。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带着内脏的碎块,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在身下的岩石上积成一洼粘稠的暗红。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护卫们惊怒的呼喝,林皓那劫后余生、带着尖锐恐惧和后怕的尖叫:“有刺客!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声音刺耳,刮擦着他即将断裂的神经。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剑出鞘的铿锵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火把的光芒摇曳着,开始驱散这一隅的黑暗,如同围猎的野兽睁开了贪婪的眼睛,正迅速向他这滩“残渣”逼近。
完了。
彻骨的寒意比死亡本身更先一步攫住了秦木的心。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绝望。幽冥殿的炼狱黑渊,原来也不过是通往真正炼狱的台阶。自己这条卑微的命,连一百下品灵石都不值。就这样结束了吗?像一只被随手碾死的虫子,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连那些逼近的喧嚣和杀意都开始模糊扭曲的瞬间——
嗡……
一种源自身体最深处、骨髓核心的奇异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灭顶的剧痛和绝望的冰层,猛地搏动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一颗沉寂了亿万载的冰冷星辰,在濒临熄灭的绝境中,骤然被某种力量唤醒,第一次睁开了它亘古幽暗的眼眸。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每一寸碎裂的骨骼深处,如同亿万条细小的冰蛇,瞬间蔓延开来!这股冰冷,并非单纯的冻僵,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古老、诡异生命力的沁透!它无视了物理的破碎,无视了血肉的阻隔,直接作用于构成骨骼本身的、最细微的粒子之上!
秦木破碎的视野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恐怖的景象:无数断裂、扭曲、粉碎的惨白骨骼碎片,正在这奇异的冰冷力量包裹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震颤、嗡鸣!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了无数渴求着某种“形态”的诡异活物!
那冰冷的力量,如同最高明的画师手中无形的笔,又如同掌控着万物形态的无形巨手,强行驾驭着这些疯狂震颤的骨屑、骨渣!
喀啦…喀啦喀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摩擦声、重组声,密集地从秦木体内响起!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刻刀和黏合剂在同时工作。那些粉碎的骨骼,在沛然莫御的冰冷意志下,被强行拉扯、挤压、重塑!以一种超越常理、违背造物法则的方式,强行拼凑回原来的位置!
碎裂的肋骨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归位、接驳;断裂的臂骨被拉扯着重新对接;甚至粉碎成渣的指骨,都在那冰冷意志的驱动下,疯狂地吸附、凝聚,重新构筑出大致的形状!
剧烈的、远超之前的痛苦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钝刀,在秦木的神经上来回切割、研磨!这是骨骼被强行重塑的酷刑!他残破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却连惨叫的力气都被这重塑的痛苦彻底剥夺。
然而,在这足以让任何灵魂崩溃的剧痛深处,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明悟”,却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冰山一角,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骨为基,肉为泥。
形由心造,相由骨生!
这十四个字,带着一种洪荒蛮荒的古老气息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法则,粗暴地刻入了他的灵魂。
嗡——!
体内那奇异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搏动,在骨骼被强行重塑完成的刹那,骤然攀升至顶峰,然后猛地向内坍缩、凝聚!
所有重塑骨骼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空荡荡的“完整”感。仿佛身体内部被彻底掏空,又被某种冰冷、坚硬、充满无限可塑性的物质所填满。一个清晰的、散发着亘古幽光的本源符文,如同胎记般,烙印在他重新凝聚的脊骨中央——【无相诡骨】!
同时,一段残缺而玄奥的意念信息流,轰然涌入他残存的意识:
【无相诡骨】:本源诡骨,万相之基。血肉为泥,筋骨为画,形神皆可塑。然,天地有序,万相有常。窃形易神,逆乱纲维,必遭反噬!【皮相】之易,耗损精元;【骨相】之变,磨损神魂;【神相】之窃,动摇命源!愈近本源,代价愈巨!慎之!慎之!
信息流冰冷而磅礴,带着警告与禁忌。
“在那边!快!别让那杂碎跑了!”
“围起来!格杀勿论!”
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破空声已经近在咫尺!火把跳跃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假山周围的黑暗,即将彻底照亮秦木瘫倒的位置!
生死一线!
秦木那双因剧痛和重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属于“老木头”的浑浊麻木早已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以及…一丝刚刚萌芽、冰冷彻骨的诡诈!无相诡骨带来的信息碎片还在意识中激荡,那关于“皮相”的警示如同烙印。
血肉为泥…皮相之易…耗损精元……
精元?他现在这副烂泥般的身体里,还有什么精元可言?只有最后一口不甘就此湮灭的戾气!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代价!求生的本能,混合着刚刚觉醒的诡骨之力,如同沉寂火山下奔涌的熔岩,轰然爆发!
“呃…嗬——!”
秦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全身残余的力气,连同那烙印在脊骨上的【无相诡骨】符文,骤然被点燃!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奇异能量瞬间席卷全身!
噗嗤…噗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从他体表传来。皮肤、肌肉如同投入烈火的蜡像,开始剧烈地蠕动、溶解!不是溃烂,而是一种…诡异的软化、重塑!脸上那刻意涂抹的尘灰和沟壑皱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骨骼的轮廓在溶解的血肉下细微地调整。矮小佝偻的身形如同充气般被强行拉伸、拔高!破烂肮脏的马夫短褂下,那副瘦小枯干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健硕、挺拔!
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这是强行改变皮相的代价!身体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被这诡异的力量疯狂压榨、抽吸!秦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剧痛和抽取之力撕扯,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摇摇欲坠。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丝,混合着口中的血沫,腥甜无比。不能晕!晕过去就是死!
“在那里!假山后面!”一个护卫的厉喝声几乎贴着耳朵响起!火把的光猛地将秦木藏身的假山石壁照亮!
就在火光即将彻底笼罩他的前一瞬——
嗤啦!
秦木身上那件沾满血迹和污泥的破烂马夫短褂,被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撕下,反手向假山另一侧用力掷出!
染血的破布如同一个拙劣的诱饵,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刺眼的轨迹,落向几丈外的茂密冬青丛!
“追!”立刻有护卫被吸引,呼喝着扑向冬青丛方向。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光线明暗转换的刹那间隙——
假山阴影里,一个身影猛地窜出!
不再是那个佝偻卑微的老马夫“老木头”!
火光跳跃的边沿,映照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方正,带着风霜打磨出的粗粝痕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一身林家护院特有的青色劲装不知何时已裹在身上,沾着些灰尘草屑,却掩不住其下精悍健硕的体魄!胸口甚至别着一枚象征林府护院身份的、刻着“林”字的铜质徽记!
这“护院”脚步踉跄,似乎也受了些伤,捂着胸口,脸上带着惊怒交加的神情,指着冬青丛方向,用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怒吼:
“贼子往那边跑了!快追!他伤了老子!别让他溜了!”
声音洪亮,带着护卫特有的那种粗豪和急切,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刚刚被破布吸引注意力的护卫们猛地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这个突然从假山后冲出来的“同僚”。火光映照下,那身熟悉的青色劲装,那枚显眼的林家铜徽,还有那张带着怒容、依稀有些面熟(或许是某个轮班时见过几眼)的脸……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
“是赵老三?”
“好像是西院当值的?”
“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追啊!”那“赵老三”捂着胸口,焦急地跺脚催促,演技逼真到了极致。
“追!”护卫头目不再犹豫,厉喝一声,带着大部分人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呼啦啦地朝着冬青丛方向猛扑过去!只留下两个护卫在原地警戒,目光狐疑地在假山附近扫视,但注意力也明显被同伴追捕的方向吸引。
秦木——此刻顶着“赵老三”皮相的秦木,强忍着身体被掏空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也踉跄着作势要跟着追过去。
“老赵!你怎么样?”一个留下的护卫看到他脸色惨白(一半是失血,一半是强行易容的消耗),关切地问了一句。
“死不了!被那杂碎阴了一掌!”秦木模仿着护院的口吻,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脚步虚浮地向前挪动,“你们…守好这边!老子非得亲手剁了那王八蛋!”
他“艰难”地追了几步,身影迅速融入前方追击队伍的边缘阴影里。就在脱离最后两名留守护卫视线的瞬间,他脚下一软,差点栽倒,猛地扶住旁边冰冷的围墙。
体内,强行易容带来的恐怖抽吸感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在拉动千钧磨盘,视野边缘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脊骨中央,那枚【无相诡骨】的符文,正散发着灼热的刺痛感,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吞噬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代价……这就是窃取“皮相”的代价!精元在飞速流逝!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不能停!停在这里,一旦被人细查,这粗糙的皮相和混乱的气息立刻就会暴露!
秦木抬起头,那双属于“赵老三”的锐利眼眸深处,属于他自己的冰冷光芒疯狂闪烁,如同绝境中舔舐伤口的孤狼。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强提最后一口戾气,身影如同鬼魅般,借着庭院中假山、树木的掩护,朝着记忆中林府最为混乱、也最靠近外墙的区域——下人聚居的杂役院方向,无声无息地潜行而去。
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仿佛踩着烧红的烙铁。皮囊在身,骨在哀鸣。身后,林府深处的混乱喧嚣如同沸腾的油锅,追兵的呼喝与火把的光影在黑夜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
网已张开,而他这只刚刚褪去一层旧壳的毒虫,正拖着濒死的残躯,带着一身窃来的皮相和骨子里冰冷的诡诈,挣扎着,向更深的黑暗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