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首相府地下七层。空气如同凝固的重铅,沉闷、冰冷,渗透着绝对的隔绝。高纯度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嘶嘶声,过滤着每一丝可能的杂质和声波泄露。这里,是国中之国,是阴影世界权力投射的核心暗室。
巨大的环形穹顶下,冰冷的电子冷光自上而下倾泻,将围坐在中央黑曜石长桌旁的数道身影切割成锐利而阴森的轮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尽头。
三木裕(Mitsuki Hiroshi)端坐在首座。不同于政坛镁光灯下那副带着几分刻板儒雅的形象,此刻的他像一头褪去了伪装的嗜血凶兽。一身笔挺、裁剪得如同战刀的深灰色和服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却也平添几分刀锋般的凌厉。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窝深陷,眼珠浑浊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光。他无需佩戴眼镜,那双眼睛本身就具备了穿透皮囊、直视权柄与暴力的洞察力。双手按在冰凉的桌面,指骨嶙峋,指甲修剪得极为短齐,手背上几处陈旧的伤疤在冷光下如同蚯蚓般微微反光——那是年轻时在极端右翼青年训练营“断魂组”留下的荣誉印记。
长桌上悬浮的巨幅全息影像在无声流转。清晰度极高,正是那片被重重标注了特殊符号的蔚蓝海域——东海,钓鱼岛以及其周边的争议海区。三维地图上,几条深蓝色的轨迹线如同贪婪的触手,代表着华夏海警的常态巡航范围。旁边,几行不断滚动的深红日文标注极其刺眼:“战略遏制”、“支那挑衅”、“帝国尊严之礁!”
咚!
三木裕的右手食指关节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发出一声清脆、如同冰棱碎裂的轻响。整个暗室里凝固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敲碎。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几张同样在阴影中沉浮、如同佩戴着生硬面具的脸庞——自卫队高级将领、内阁情报官、外务省鹰派代表。每一个都是他这条血腥战船上不可缺少的零件。
“诸君,”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锉刀摩擦铁锈,带着浓重的关西口音,“世界的目光,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正聚焦于那片沸腾的海域。” 他微微前倾,冰冷的光线在他深陷的眼窝处投下更深的阴影,让那双眼睛像是燃烧着幽绿磷火的洞穴。“支那这只贪婪的病龙,正用它虚弱的爪牙,一次次试探我们帝国守护者(指代自卫队)忍耐的边界。台海方向的每一次军械摩擦,东海岸边的每一艘徘徊的海警船,都在全世界面前,撕扯着我们伟大的大和民族的尊严!”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和狂热的自我标榜,如同用灵魂在演奏一首充满杀戮崇拜的交响曲。
“他们的舰队在壮大!”
“他们的经济像灌满了水的破船,却妄图窃取属于我们的蓝色国土!”
“他们的技术……哼!”三木裕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目光扫过全息图上某个正在刷新数据的岛屿轮廓,“一群靠着剽窃和掠夺堆砌起垃圾科技的贱民!也敢觊觎祖先赐予我们的瑰宝?”
短暂的停顿后,他那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悬浮地图上一个不断闪烁的橙色警报信号点上——那代表着该海域华夏渔船出现频次监测数据的异常峰值。
“不能再等了!耻辱需要用烈火洗涤!”
声音陡然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裹挟生死的意志力。
“帝国沉睡的血脉,需要一场畅快淋漓的祭礼来唤醒!我们的国民,需要用支那渔船的龙骨,来磨砺那早已锈钝的武士刀锋!”
他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缓慢而充满仪式感地抬起了右手。那是一只干枯、精瘦、却如同鹰爪般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手。它伸向怀中,摸索着,最终掏出了一个比拇指稍大、通体漆黑、泛着哑光、如同某种活物核心般的东西。
一枚印章。
一枚非金非石,触手冰冷滑腻、通体黝黑的印章。
他将其轻轻地、郑重地放置在自己面前的黑曜石桌面上。动作极其小心,仿佛那不是印章,而是某种来自九幽的凶兽的胚胎。
嗡……
就在印章底座接触到桌面的瞬间,一束极其微弱、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深蓝色幽光无声地从印章底部一圈极细微的铭文(肉眼几乎无法看清)中渗出,如同活物般迅速在桌面勾勒出一个直径不过二十公分的复杂法阵轮廓!法阵中央,正是那枚深邃、幽暗、如同吸摄光线的印章本体。
“此乃…”三木裕低沉的嗓音在幽蓝色微光的映衬下,如同深渊的回响,“‘七生报国’之志印!”每一个字都像凝聚了亿万亡灵的怨恨和不甘。
室内所有垂首肃立的身影瞬间绷得更直了!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敬畏交织的复杂光芒。这枚印章的意义他们心知肚明。它代表的不再是政客的游戏,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誓言!一种不达目的、甘愿自我毁灭七次的极端意志!
三木裕的手指并未按在印章上。他只是微微前倾,如同朝拜神只的祭司,将嘴唇凑近那个被幽蓝法阵包裹的黑色印章上方悬浮的微型传感器阵列,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
“神风会,‘菊纹丸’第一阶段行动…启封授权!”
“执行目标:东海争议海域!”
“执行对象:支那渔船(小型、老旧优先)!”
“执行强度:确保至少1-2艘目标船体发生非可逆倾覆事故!制造最高等级区域性恐慌及舆论风暴!”
“执行时机…代号:‘无归潮’!”
那声音,如同蘸满了砒霜的审判之锤,狠狠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敲定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宿命!
“命令确认。目标锁定。授权密令:‘断水流’。”一个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的女声从印章基座内部传出,确认着这份冰冷的杀戮任务已被接收并激活。
幽蓝色法阵光芒一闪即逝。那枚“七生报国”志印恢复成一块死寂的黑石,静静躺在桌面上,只有三木裕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眼中燃起的疯狂火焰,才显示出这看似简短的授权背后,酝酿着何等血腥的波涛。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广阔、却已被提前染上血色的东海海图。
“行动代号…”
三木裕的嘴角裂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如同玻璃裂痕般的狰狞笑容,声音冰冷得像是极地的寒风:
“‘菊纹丸’!让‘神风会’的浪涛,化作葬送支那人的裹尸布!”
……
东海之滨。与东京地下暗室的森冷谋划相隔遥远,时间、空间与氛围都截然不同。夏日午后的阳光直白而热烈,毫无顾忌地倾泻在浙东沿海一个朴素到近乎贫瘠的小渔村里。没有钢筋铁骨和冰冷的数据流,这里只有海风、咸腥、劳作的汗水以及肉眼可见的艰辛。
老旧的木质渔船拥挤在小小的码头湾里,油漆斑驳,船体缠绕着厚重的缆绳和磨损得乌黑发亮的渔网。码头上,几个皮肤被海风吹成古铜色的老汉们正费力地收拾着修补了一下午的渔网,满是老茧的粗粝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粗糙的网绳间。
一个穿着褪色迷彩外套、身影挺拔利落的年轻人(戴着遮阳帽和普通平光镜)正蹲在其中一艘最是破旧、几乎看不出原漆、船名“浙东渔8898”的渔船甲板上。他手里摆弄着一套崭新、带着明显科技感的灰白色方盒子装置——那是龙影,化身成“小林”,一个自称省城某“民间海洋安全互助基金”志愿技术员的热心青年。
“老陈叔,你看,”龙影的声音在嘈杂的海风中异常清晰和平稳,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玩意儿,叫北斗渔船防撞告警仪。简单说,就是给咱们这老伙计装上个高级点的‘眼睛’和‘耳朵’。”他熟练地将一个带着小液晶屏的主机固定在驾驶舱侧壁防水盒里,接着又拿起一个造型类似小型鱼鳍的天线传感器准备往船顶安装。
“就……就这么个小盒子?能比咱老把式的眼睛好使?”船老大陈福海(老陈)叼着自己卷的土烟卷,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怀疑和经历过太多风浪后的谨慎。他五六十岁年纪,皮肤粗糙黝黑如同礁石,背微微有些佝偻,但骨架依旧粗壮结实。脖子上挂着一个用透明防水袋层层包裹的小相框,里面是他那身穿着海军义务兵新军装、笑得有些腼腆的儿子陈海的照片——这是老陈出海最大的精神支柱。
“不好说,但现在海里‘大家伙’太多啦!”旁边一个豁牙老汉抢着搭腔,“上回李家那艘拖网船,不就是夜里差点让条大货轮给怼了?吓死个人!”
“所以这东西才要装上。”龙影认真地解释,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细致地擦拭着船艏方向已经锈蚀的天线底座,“它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天上的北斗卫星信号,海里大船、小船的电子方位、速度、船名,只要是装了海事应答器的,都能在屏幕上显示出来。还会自动算出会不会撞上,要是太近了,它就发出警报!”
他拿起传感器,跳下甲板,来到码头边一个空水泥墩子旁。从随身的大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厚实的铁饭盒(里面装着他事先准备好的混合填充树脂),又在工具箱里熟练地翻出冲击钻和膨胀螺栓。他手脚麻利地开始在水泥墩子上打孔、固定,然后开始接线、调试。动作精准高效,显示出远超普通“技术员”的素质。阳光下,汗水顺着他微黑的后脖颈滑入衣领,他却浑然未觉。
安装间隙,龙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远处几个同样在忙碌的海军义务兵。他们是受命协助安装调试的技术保障人员,穿着海军的作训服蓝裤子。其中有个身材匀称结实、眼神明亮、嘴角总是挂着憨厚又一丝腼腆笑容的年轻士兵格外引人注意,他的笑容和老陈相框里那个穿着新兵装的小子很像——正是老陈念叨最多的儿子,陈海!此刻小陈正和战友一起,在其他渔民的船上忙碌着安装这套系统。
当龙影在“浙东渔8898”调试告警仪主机发出“嘟——自检完成,卫星信号锁定”的标准电子音时,老陈浑浊眼睛里的疑虑明显少了大半,带着粗糙厚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光滑的屏幕外壳。
“小林技术员……这得花不少钱吧?你们那啥……基金会?”他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这些救命的新玩意儿,对于他们这些在风口浪尖讨生活的渔民,每一分钱都是浸透了盐渍的血汗。
“放心,老陈叔,”龙影抬起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那笑容暂时压下眼底深处如寒潭般的冷静,“咱们基金会就是做这个的!渔民兄弟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这些设备都是公益捐赠的,不收钱!您只需要教会大伙儿会用就行!另外,”他像是无意间想起什么,拍了拍老陈结实的手臂,又指向远处码头上正在被义务兵们集中教授使用方法的渔民,“现在气象预警系统也联网了,特别要注意那种突然生成的台风路径变化。遇到海上真有事,紧急求救按钮就在这主机边上红色的大按钮!”
龙影指了指主机侧面那个鲜红的、带保护盖的按钮。
“按下去,信号直接通到省应急厅,还会把你的位置精准报给周围的船和海事搜救!”
老陈布满风霜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踏实的神色。他看着远处在渔船上认真调试设备、不时向渔民解释、脸上洋溢着青春和热忱的儿子陈海。“好啊……好啊……”他低声嘟囔着,粗糙的手指在防水袋包裹的陈海军装照上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小海总说现在国家好……当兵光荣,能守卫咱老百姓……这东西,是管用哩。”那是对儿子服役的自豪,也混合着对未来生活似乎多了一点保障的期盼。
龙影的目光扫过老陈摩挲照片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投向那艘老旧、却承载着一个家庭所有希望的“浙东渔8898”渔船的轮廓。眼神深处,一丝冰冷的金属色泽闪过。希望?安全?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前,这点脆弱的保障还远远不够。那个鲜红的紧急按钮,更像是一个无奈的止损闸门。
当夕阳在东海的天际线上拉下最后一道猩红如血的帷幕时,龙影才结束了整个小渔村的安装调试工作,婉拒了老陈热情的晚饭邀请。他收拾好工具,背起那个略显沉重的背包(里面除了工具还有几本封面是经济类的书作为伪装),独自离开喧闹的码头,朝着渔村外围最近的山丘走去。
他需要高点,需要信号。
山丘顶上,风更大,带着海水的冷冽。夕阳在云层中挣扎燃烧,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橘红色。远处海面波光粼粼,那些归港的渔船在暮色中只剩下小小的黑色轮廓。
龙影靠在一棵虬结的老松树旁,取出另一部从未在人前使用过的特制加密手机。这台机器没有品牌标识,外壳深黑如墨,只有简单的物理按键,屏幕是低反射液晶。他迅速按下几个特定的功能键组合,启动了定向天线模式和多重加密链路。
屏幕亮起,不是常见的通讯录或应用,而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类似早期DOS系统的指令输入窗口。背景是纯粹、深不见底的黑色。
冷光映在他线条冷硬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手指落下,在键盘上输入一串极长的、复杂的字符指令。目标:之前匿名邮件中提及的那个“林薇家族慈善基金会”(实质是其全球资产流动的关键白手套账户之一)公开的临时加密通讯信道。利用漏洞强制建立了一个单向、隐匿的信息通道。
命令发送!
内容只有冰冷的短短一行字:
【加速清仓,目标:小泉。期限:72小时。理由:风将起,浪必高。】
这是在催促他前世记忆中那个华尔街华裔金融猎手林薇!利用自己先知的信息差,驱动这把隐藏在资本帷幕后的利刃提前行动。狙击那个三木裕在政坛的公开代理人——东京现任首相小泉!通过金融手段,制造其阵营内部混乱和资源紧张,间接削弱其对即将发生的海上冒险的支撑力!
发送完毕,龙影迅速删除了指令痕迹,将手机收起。他双手环臂,背靠着冰冷的松树树干,目光如同锐利的鹰隼,越过脚下的渔村灯火,投注向那片已经开始染上深邃蓝色的辽阔海域。
海风骤然猛烈起来!
带着一股浓郁的、不同寻常的咸腥和潮湿气息!吹动着龙影额前散落的发丝,拍打在脸上如同鞭梢抽打。
不远处的山脚下,“呜呜呜——呜——呜”三长两短刺耳的防风警报声突兀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那是港务值班室启动的台风预警广播!
扩音器里传来断断续续、带着电流杂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声音:
“…………紧急气象…………第11号强热带风暴‘无归’已于今日17时在菲律宾以东洋面生成,正以每小时30公里左右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强度逐渐增强!预计……预计未来72小时内……可能对我国东海海域造成严重影响!请所有在港船只务必加固锚泊!所有渔民不得出海!请……”
无归!
这个名字在广播中被念出的瞬间,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气顺着龙影的脊椎猛窜而上!那刺骨的寒意比山顶猎猎的狂风更甚!
轰隆!
天边滚过一声沉闷的雷响!在橘红色的云层深处翻涌!远处那片看似平静的暮色海洋,瞬间变得狰狞而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