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直起身的刹那——
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如同瞬间坠入冰窟。
那对摇曳的红烛猛地向下一沉,烛焰几乎要熄灭,挣扎着缩成两个幽蓝的小点,随即又猛地蹿高,火舌狂乱地舞动,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光线陡然变得惨绿!
供桌之上,那面原本映照着烛火和牌位模糊倒影的古老铜镜,镜面无声地波动起来,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涟漪中心,一个朦胧的身影缓缓凝聚。
言风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镜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她穿着一身同样鲜红欲滴的嫁衣,那红,红得妖异,红得像是用血浸染过。湿透的乌黑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纤细的颈项上,蜿蜒如墨色的水藻。
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虚幻的镜中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的脸,是言风此生见过最惊心动魄的美,美得近乎虚幻,美得带着一种非人的脆弱。五官精致如画,眉目含烟,鼻梁秀挺,唇色却淡得几乎没有,如同凋零的玉兰花瓣。只是那肌肤,白得透明,白得能看到底下细微的、青色的脉络,毫无生气,只有死寂的冰冷。
最刺目的是她嫁衣的前襟和袖口,几团深褐色的污渍,在红得滴血的绸缎上格外狰狞,像几朵被揉碎、又被强行钉在衣料上的残破红梅。那是凝固的血。
她静静地“站”在镜中,隔着水波般的镜面,一双空洞的、仿佛盛满了整个寒潭之水的眸子,幽幽地、直直地望向言风。
檀香的气息陡然浓烈起来,几乎盖过了雨水的潮湿和烛火燃烧的味道,带着一种诡异的甜腻,沉沉地压在空气里。那对红烛燃烧得更急,烛泪汹涌流淌,像无声的哭泣。
镜中的女子,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瓣,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声音,冰冷、缥缈,带着水底深处的回响,如同最细微的蛛丝,直接缠绕上言风的耳膜,钻进他的脑海深处:
“夫君……”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空洞感。
“替我梳头……可好?”
言风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头皮阵阵发麻。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移开视线,逃离这非人的景象,逃离这冰冷彻骨的声音。然而,双脚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死死钉在原地。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主位上的叶崇山。老人放在膝上的手猛地一抖,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愈发灰败阴沉。他死死盯着那面铜镜,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惧?厌恶?还是某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言风的目光掠过堂下那几个皂衣执事。他们依旧垂着头,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仿佛对镜中出现的诡异新娘视而不见。整个灵堂,死寂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哔剥”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那冰冷的呼唤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意识,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力。言风的手,几乎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僵硬,伸向供桌上那只同样冰冷的、雕着缠枝莲纹的玉梳。
指尖触碰到玉梳的瞬间,一股透骨的凉意如同细针,猛地刺入他的指腹,沿着手臂的经络闪电般窜上心脏,激得他浑身一颤。玉梳的凉,与镜中新娘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源自幽冥的阴寒,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