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阳城,柳絮如飞雪。
城东的“听竹苑”里,却连风都透着清贵之气。
沈清辞坐在窗前,“忘忧”琴声渐歇,檐角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
他抬眼时,正撞见个月白锦袍的公子从墙头滚下来,发髻散了一半,玉冠歪在耳边。
怀里死死搂着个酒坛子,落地时打了个趔趄,酒洒了半袖,冲着他笑出两个梨涡:
“这琴音……啧,比我府里那拨乐师强百倍啊。”
沈清辞指尖一顿。
江湖人都知,“清弦先生”沈清辞的琴,能让疯癫悍匪泣涕认罪,能让垂死之人说遗言。
至于能不能杀人,没人见过,见过的,大约都没法开口了。
可眼前这公子,精致的眉梢眼角都带着没心没肺,眼眸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星子,
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半点没把他“琴道大家”的名头当回事。
“阁下是?”
沈清辞的声音清润里带着点疏离。
那公子拍了拍锦袍上的灰,大摇大摆走到窗前,酒气混着龙涎香飘过来,竟有几分好闻。
“在下萧珩,就住隔壁。”
他指了指墙外那片飞檐翘角,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先生这琴,能不能弹首《凤求凰》?我听说这曲子招桃花。”
沈清辞:“……”
他活了二十五年,以琴会友无数,有求他弹《广陵散》明志的,有求他弹《平沙落雁》静心的,
还是头回有人让他弹《凤求凰》,还是个瞧着就不好好读书的世家子弟。
正要开口拒绝,萧珩忽然“哎呀”一声,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递过去:“刚从西街买的桂花糕,清甜软糯,先生尝尝?”
油纸包递到眼前时,沈清辞才发现,这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
更奇的是,他方才翻墙落地时崴了脚,此刻站着微微晃悠,却只顾着把糕点往他面前送。
沈清辞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一声清越的琴音散开,柳絮缓缓落在萧珩的发间。
“王爷可知,擅闯民宅,按律当杖责二十?”他看着萧珩发间那点白,语气没什么起伏。
萧珩却眼睛一亮,“先生知道我是王爷?那更好办了!”
他索性坐在窗下,把桂花糕往石桌上一放,
“我赎个罪如何?听了先生一曲,我把这坛‘醉流霞’留下,就当赔礼了。”
说罢,他还真把那坛酒往石桌上一墩,酒液晃出些来,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清辞看着他这副模样,竟没动气。
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或敬畏或谄媚,唯独萧珩,莽撞,却坦诚。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他时专注得厉害。
这种眼神,太烫人了。
沈清辞移开目光,指尖在琴弦上勾挑轻抹。
不是《凤求凰》,也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古曲,而是段极轻快的调子,像春燕掠过新枝。
一曲终了,沈清辞抬眼,正撞进萧珩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
“先生……”
萧珩喉结动了动,冒出一句,“你长得真好看。”
沈清辞:“……”
指下琴弦轻轻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