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带着高压电流般的寒意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连厚重的防护服都无法阻挡!他见过这种手法!千万次地见过!那种处理邻接面时细腻到极致的过渡,那种对窝洞形态近乎艺术化的保守制备,那种在咬合功能面上精心雕刻出的、独一无二的、流畅如自然山脉沟壑般的微细纹理……
是小薇!
只有她!只有她才有这样温柔又精准到令人心颤的手艺!她总是说:“牙齿也是有生命的,修复它,要像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不能粗暴。” 眼前这颗牙上承载的补牙材料,分明就是小薇留在人间的签名!是她灵魂刻下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记忆的碎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开闸门:那是他们刚开诊所不久,一个下着细雨的午后。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小薇刚刚为一位挑剔的老教授做完一个复杂的后牙嵌体修复。她摘下放大镜,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阿明,你看,”她指着刚抛光好的嵌体表面,指尖在模型上轻轻滑过,“这光泽,像不像上好的羊脂玉?不是贼亮,是温润的,从里面透出来的光。好的修复体,要经得起时间的打磨,几十年后,它和旁边的牙釉质,磨损的痕迹都要是协调的……这才是真正的‘活’。”她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与巨大满足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能驱散雨天的阴霾。他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了吻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闻到她发间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那温润的光泽……那追求“活”的执念……
陈明的指尖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三层手套也无法掩饰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口镜差点从他手中滑脱,“当”一声轻响磕在金属器械盘边缘。他强迫自己稳住,用尽全身力气将灯光的角度调到最清晰,眼睛死死地、贪婪地、又带着巨大的恐惧盯住那颗牙齿。没错!绝对没错!那熟悉的、带着她特有温度的“签名”,穿越了四年的生死鸿沟,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撞进了他层层包裹的、用消毒水浇筑的冰冷世界,将他苦心经营的堡垒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梁,视线瞬间被面屏内侧疯狂升起的水汽彻底模糊。
“陈…陈医生?”护士小刘察觉到他的异样,不安地低声询问,声音带着颤抖。
陈明猛地回过神,像被那记忆的烙印烫到一样,触电般迅速移开了口镜。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试图驱散那该死的水雾和心底翻江倒海的剧痛与惊涛骇浪般的思念。他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从未像此刻这样刺鼻、呛人,带着一种残忍的讽刺。“没事。”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掩饰的沙哑和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左上七,深龋穿髓,急性根尖周炎伴脓肿形成……范围不小,需要拍张根尖片确认。”他几乎是机械地、毫无感情地报出诊断,每一个字都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冰冷生硬。他不敢再看那颗牙齿,仿佛那是一个灼热的太阳烙印,看一眼就会将他彻底焚毁,烧成灰烬。小薇……她的痕迹,她留在这世间最温柔的手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满身油污、粗鲁不堪、甚至刚刚威胁要砸了他诊所的男人嘴里?这荒谬的、残酷的“重逢”,像命运开的一个充满恶意的、最歹毒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