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里迸射出惊骇欲绝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封染血的战报,那四个诛心的朱批,是侯府上下讳莫如深的禁忌,是插在心脏上无人敢碰的毒刺!
我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恐惧和绝望,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淹没。
知道了又如何?不过火引子已经埋下了,点火的我也有了,只差东风侯府了。
就说遇见他就跑不掉,没有他的世间真的很烦。
这乱世,冻死骨都有人啃两口,真相就无人在意。
我缓缓抬起手,抚上嫁衣冰凉的领口,指尖触到里面贴身藏着的一个物件——一枚边缘温润的羊脂玉佩。
这是他第一次派人送来那三袋粟米时,偷偷藏在最底层的。
玉佩上什么纹饰也没有,只有内里一点天然的血沁,像一滴凝固的泪。
他曾说,这玉与他出生时含在口中的那块是一对,温养着侯府嫡脉的气运。
彼时我气得发抖,觉得这是天大的羞辱,一个农女,怎配沾染侯府的气运?
我狠狠地将玉佩掷还给他派来的亲兵。
“拿回去!告诉你们世子爷,救命之恩,三袋粟米已清!再无瓜葛!”
可后来,这玉佩还是回到了我手中。
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它静静躺在我简陋的窗台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晨露。
没有只言片语。
我握着那枚温润的玉,感受着它内里那点血沁的温度,仿佛握住了他无声的固执和不容拒绝的炽热。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有些纠缠,避不开了。
窗外,凄厉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的夜。
是喜乐,亦是送葬的哀鸣,尖利、高亢,带着一种要将人的魂魄都强行勾走的蛮横,硬生生把一轮惨白的冷月都吹得摇摇欲坠。
我心跳沉稳。
那声音穿透紧闭的门窗,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敲打着早已麻木的心房。
“时辰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那盛装的新娘,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决绝。
无视身后侯夫人那怨毒又绝望的目光,她又不止一个儿子,而我只有裴昭。
过了今天皇帝就该是先皇了,庙堂无用,亦可杀耳。
有侯夫人侯爷进行下一步的。
2 宿命纠缠
我挺直脊背,拖着沉重的嫁衣,一步一步,走向门外那口移动的、血红的棺椁。
八人抬的喜轿,红得如同刚从伤口流出的、尚未凝固的血,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穿行。
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照在轿顶冰冷的鎏金兽头上,反射出森然的光。
轿帘厚重,隔绝了外面森然的世界,却隔绝不了那催魂夺命的唢呐声。
它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扎进耳膜深处,搅动着早已破碎的神经。
轿身随着抬轿人沉重而规律的步伐摇晃,每一次颠簸,都像一口巨大的、无形的锤,重重砸在心上。
我端坐其中,指尖死死抠着膝上冰冷滑腻的绸缎,红盖头沉沉地低垂着,将整个世界隔绝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