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饭时,八仙桌上摆着炒青菜和紫菜蛋汤,爷爷正用筷子夹起块豆腐,晚意随口提了句:“爷爷,今天收了面铜镜,背面刻着‘夫妇偕老’,瞧着有些年头。”
爷爷立刻放下筷子,用围裙擦了擦手,慢悠悠走到柜台前。
他拿起镜子,先是用指腹蹭了蹭边缘的缺口,又翻转过来,对着窗户透进来的霞光眯眼瞧那缠枝莲纹,末了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中间的篆字,动作轻得像在摸什么宝贝。
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几道浅沟,转头看向晚意时,眼里盛着晚霞的暖光:“‘夫妇偕老’,这可是顶好的寓意。”
他把镜子往晚意面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点欣慰,又有点打趣:“我们晚意都长这么大了,梳辫子都要自己挑头绳了,是该有面像样的镜子了。这镜儿看着就有福气,留着给你。”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盼你将来啊,真能遇着个知冷知热的,好好过日子,不负这‘夫妇偕老’四个字,得偿所愿。”
晚意的脸腾地就红了,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根。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低着头小声嘟囔:“爷爷说什么呢……”嘴上这么说,手却诚实地伸了过去。
指尖碰到铜镜时,带着点微凉的铜气,又沾着爷爷手心的温度,暖乎乎的。
她捧着镜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卧室里摆着张老旧的红木梳妆台,是爷爷年轻时给奶奶打的,抽屉角还留着奶奶用指甲刻的小记号。
台面上放着把牛角梳,齿间还缠着几根落发。晚意找了根红绳,穿过镜子边缘预留的小孔,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在梳妆台上方的墙壁上。
铜镜不大,挂在那里正好对着床头。擦干净的镜面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映出房间里的一角:墙上贴着的旧日历,窗台上那盆快爬满窗框的绿萝,还有她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被褥。
晚意站在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颊还红着,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说不出的欢喜,像揣了颗温温的糖。
她拉上窗帘时,月光正从云缝里钻出来,斜斜地落在镜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晚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镜子,只觉得它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像个藏着温柔祈愿的小秘密。
可她没料到,从这天起,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会循着这面镜子的微光,悄悄钻进她的睡眠里。
三.
梦里,她不再是藏珍阁的林晚意,而是凌国的昭阳公主。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嫁衣,远嫁到大昱国,嫁给了当时还是储君的萧彻。
他有着深邃的眼眸,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扬。
初嫁的日子,是甜蜜而温馨的。他会陪她在御花园里散步,听她讲凌国的风土人情;会在深夜替父皇批阅奏折时,留一盏灯等她睡去;会在她想家时,笨拙地安慰她,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他们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到治国安邦,她以为,自己寻到了一生的良人。
然而,幸福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一天,她无意中听到宫人议论,说凌国……亡了。
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冲去找他,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告诉我,不是真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