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糊着旧报纸的土坯墙。报纸边角卷着黄,用糨糊粘过的地方鼓出丑陋的硬壳,上面印着 “计划生育好” 的黑体字 —— 这是 1985 年的标语。
霉味混着煤烟味钻进鼻腔,炕席硌得我骨头生疼。我抬手摸向小腹,平坦温热,没有产后那松垮垮的赘肉。指尖触到粗糙的棉布时,窗外传来王翠花那把淬了毒似的嗓子:“林秀芬你个懒骨头!日头都晒屁股了还挺尸?想饿死老的小的不成!”
这声音…… 我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王翠花,我那恶婆婆。前世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二十多年,最后我躺在病床上,她还在病房外跟人说我是 “不下蛋的鸡,死了干净”。
我不是死了吗?在那个漏风的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清清楚楚地听见护士说:“35 岁,器官衰竭。”
可现在…… 我撑起身子,转头看见炕梢的竹篮里,裹着碎花小被的婴儿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晕,呼吸均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是小雅!我的小雅!
前世的小雅,三岁那年在院里玩,被赵红霞推搡着撞在石阶上,摔断了腿。王翠花说小孩子磕碰难免,硬拖着不去医院,最后落下终身残疾。十五岁那年,一场高烧就没挺过去…… 我可怜的女儿,到死都没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跑跑跳跳。
“哇 ——” 大概是我的动静太大,小雅醒了,小嘴一瘪就开始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 王翠花的骂声更近了,拍门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林秀芬你聋了?还不赶紧起来喂奶做饭!想让我儿子养着你们娘俩当祖宗供着?”
我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婴儿,滚烫的眼泪砸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小雅被我的眼泪烫得瑟缩了一下,反而止住哭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我。
这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 1985 年,小雅才刚出生几个月,一切都还来得及!
前世的委屈、愤怒、不甘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赵家做牛做马二十多年,起早贪黑伺候公婆小姑,省吃俭用供着丈夫赵建国,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王翠花变本加厉的磋磨,是赵建国永远的 “我妈不容易”,是赵红霞的得寸进尺,是小雅早早夭折的悲剧,是我自己油尽灯枯的下场。
不!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低头看着小雅清澈的眼睛,我在心里发誓:小雅,娘一定护着你,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那些欺负过我们娘俩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门外的拍门声还在继续,王翠花的咒骂越来越难听。我缓缓放下小雅,掖好被角,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推开门,王翠花叉着腰站在院里,见我出来,唾沫星子立刻喷了过来:“你总算舍得出来了?是不是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
我没像前世那样立刻低头认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刻薄的脸上,我清晰地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眼屎。
“看什么看?不服气?” 王翠花被我看得发毛,伸手就要推我。
我侧身躲开,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妈,我这就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