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起初只是默默教她调参数、找角度,后来会主动指给她看:"那片叶子的锯齿边很有意思""晨雾里的影子像水墨画"。再后来,他会带两杯豆浆,一杯甜一杯咸,放在三脚架上晾着。 "你好像比我更懂银杏。"某个起雾的清晨,苏晚捧着热豆浆说。 林砚正在调整相机的曝光补偿:"我妈以前在这里拍过一组《银杏四季》。春天拍抽芽的新叶,夏天拍蝉蜕,秋天拍落叶,冬天拍雪压枝。" "那组照片还在吗?" "在她书房。"林砚低头擦镜头,"去年搬家时弄丢了,只找到几张底片。" 苏晚想起上次翻到的日记,没敢再问。她翻开手账本,指着今天的页面:"我拍了张你调焦距的样子,要不要看看?" 林砚凑过去。照片里的他半蹲着,额头沾着晨露,手指搭在镜头环上,眼神专注得像在和世界对话。旁边苏晚用彩色笔写着:"九月二十五日,晴。林砚今天教我拍逆光,他说'光会骗人,但心不会'。" "写得真好。"他说。 "还有这个。"苏晚翻到另一页,贴着昨天拍的银杏叶标本,"我查了资料,银杏是活化石,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两亿年。你看,它的叶子像小扇子,所以又叫公孙树,爷爷种树,孙子才能结果。" 林砚盯着标本看了很久:"我妈说过,银杏的花语是'坚韧与永恒'。" "那我们要不要做个约定?"苏晚突然说,"等银杏叶全黄了,我们一起拍组照片,就叫《银杏信》,好不好?" 林砚的手指微微发抖:"好。" 十月末的银杏道终于铺成了金毯。苏晚抱着手账本蹲在树下,看林砚踩着梯子拍高处的枝桠。阳光穿过叶缝落下来,在他肩头洒下一片碎金,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就要飞走的鸟。 "晚晚!"周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又在偷懒?" 苏晚抬头,看见周棠举着手机,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男生。"这是我表哥陈叙,他说要采访摄影社的社长。"周棠挤眉弄眼,"你家林砚要火了!" 林砚从梯子上下来,对陈叙礼貌地点头:"学长好。" "别客气,叫我陈叙就行。"陈叙笑着递名片,"我对摄影很感兴趣,特别是纪实类的。听说你在拍银杏专题?能不能聊聊创作理念?" 苏晚看着林砚渐变的脸色,悄悄拽了拽周棠的衣角。周棠吐了吐舌头,拉着陈叙去旁边聊天。林砚重新架好相机,却迟迟没按快门。 "怎么了?"苏晚凑过去。 "没什么。"他调整镜头,"只是突然不想拍了。" "因为陈叙?" "他是我爸的学生。"林砚的声音很低,"我爸是大学教授,经常带学生回家。小时候我总觉得,他们身上的香水味比妈妈的桂花香难闻多了。" 苏晚想起上次在他相机里看到的全家福——穿西装的男人抱着小林砚,女人站在旁边笑,怀里抱着台老式相机。"你爸爸是不是很少在家?" "嗯。"林砚望着取景框里的银杏,"他在国外做访问学者,今年春天才回来。" "那你妈妈..." "她走的时候,我八岁。"林砚打断她,"胃癌。" 苏晚的心脏像被人攥了一下。她想起日记里那句"阿砚的妈妈离开三年了",原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对不起。"她轻声说。 林砚却笑了:"没关系,都过去了。" 那天之后,林砚变得有些沉默。苏晚每天还是去银杏道,但不再主动搭话,只是安静地拍自己的叶子,偶尔递给他一杯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