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钝刀,迟缓地剖开窗帘缝隙。江槐坐在出租屋的铁架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烫金请柬。“陆宸风 方雨晴”几个字烙在眼瞳里,烫得她眼眶发疼。出租屋的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内里灰败的底色,像极了她这些年被病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人生。
八年前的记忆突然决堤。那时他们蜗居在城中村的阁楼,夏天热得像蒸笼,陆宸风总把唯一的风扇转向她,自己光着膀子在键盘前练操作,汗珠砸在电竞键盘上,溅起细碎的光斑。他会突然扭头对她笑,眼尾扬起嚣张的弧度:“等我拿了全国电竞冠军,就风风光光娶你。”江槐窝在他汗湿的T恤里,闻着他身上洗衣液与少年意气混杂的味道,以为那就是永远。
可命运从不是温柔的造物主。也是这样的晨光,她跪在医院走廊,攥着母亲的胃癌确诊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护士推着仪器车路过,金属轮轴碾过地面的声响,像碾在她每一根神经上。母亲枯瘦的手从病房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衣角:“槐槐,妈想看着你成家……”那天她站在医院走廊,看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地砖上,突然明白——自己的命运里,不配拥有纯粹的爱。
手机“叮咚”一声,新闻推送撕裂回忆。屏幕里,陆宸风穿定制西装,身姿笔挺如松。他低头给身侧的方雨晴别胸花,指节擦过方雨晴锁骨时,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江槐盯着屏幕里他的眉眼,突然咳得弯腰,指缝间渗出几点猩红。药瓶从掌心滑落,滚进床底黑暗里,像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红斑狼疮的诊断书是三年前收到的。那天她在皮肤科诊室,听医生说“系统性红斑狼疮,目前无法根治,要终生服药”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她没哭,只是盯着诊室墙上的宣传画,画里的女孩笑得灿烂,而她伸手摸向脸颊——那里已经开始浮现蝴蝶状的红斑,痒痒的,却不敢抓。
她摸出床底的药瓶,倒出两颗白药丸。仰头吞下时,喉间泛起苦涩。手机又震,是公司工作群弹出消息:“恭喜研发部!我们将与LC战队深度合作,共同开发新电竞IP!”群里很快刷满“666”“大神要来了”的消息,江槐盯着“LC战队”四个字,指甲陷入掌心。
LC是陆宸风的战队。他终于成了电竞圈的神,而她……江槐摸向脸颊的蝴蝶斑,自嘲地勾了勾唇。当年她留下分手信,趁他去战队集训时消失,他发了疯似的找她,她躲在廉价出租屋里,听着他电话里的咆哮,把手机卡掰成两半。后来听说他退了学,没日没夜打比赛,她在网吧角落看过他比赛直播,他操作时眼尾那道疤更明显了——那是她走后,他和人打架留下的。
阳光慢慢爬到请柬上,烫金字泛着冷光。江槐起身,把请柬塞进衣柜最深处。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头发因为化疗掉得所剩无几,她摸了摸头上的假发,转身去厨房接水。水龙头“滴答”漏着水,她突然想起,当年和陆宸风住阁楼时,也是这样的漏水龙头,他会半夜爬起来,用个搪瓷盆接着,笑着说“这是我们的雨滴奏鸣曲”。
手机又响,是闺蜜林小夏的视频通话。接通后,林小夏的大脸占满屏幕:“槐槐!你看到新闻没?陆宸风要结婚了!”江槐垂眸,把水盆往旁边挪了挪:“看到了。”林小夏急得直拍桌子:“你当年为啥突然分手?他这些年……”江槐打断她:“小夏,我妈下周化疗,钱够吗?”林小夏的声音瞬间低下去:“够,我刚发了季度奖……你别老操心这个,想想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