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整三天,天空像压下来的一块铅板。
我蹬着电动车拐进城中村的巷子时,鞋底已经湿透,脚指头在水里泡得发白。背后雨衣呼啦啦地拍着风,像有什么东西追着我跑。
今天本来是我转日班的第一天。夜班虽然单价高,但身体扛不住,父亲的手术定金还差一万多块,最近只能拼单量。雨天单子多,我一早就接了十几个单,来不及吃东西,靠一瓶温热的功能饮料撑着。
最后一单送到小区南门口,一位老客户笑着接过去,还打趣说:“你这鞋里能养鱼了。”我笑了笑没回,心里只想着快回家冲个热水澡,换掉这身湿透的衣服。
刚进小区,就看到门卫室的玻璃窗上糊着一张湿漉漉的白纸:今晚十点起,全区停水检修。字迹被雨水冲开,墨水晕成一片灰。几个居民凑在门口议论,有人说只是例行保养,有人说是上游水库泄洪惹的祸。
我心里一紧。停水这种事,消息总是传得乱,有的夸大,有的干脆瞎编。我原本想先回家再说,可手伸进口袋时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一台旧手摇收音机,是前几天在快递驿站看到的,老板嫌占地方让我顺手拿走。我随手拧了几下发条,咔嗒咔嗒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楚。
进门第一件事,我把水桶、水壶全搬到厨房,拧开水龙头。第一股水冲出来时,我愣住了。水里夹着一股刺鼻的焦油味,颜色像冲了泥巴。半分钟后才逐渐变清,但漂着细细的黑色碎屑。
我抿了一口,苦得发涩,立刻吐进水槽。楼道外传来物业经理的嗓音:“今晚十点停水,提前储备,水要烧开再喝!”有人在楼下问为什么停水,他含糊地说是例行维护。
我回到客厅,拧开收音机,噪声里夹着断断续续的播报声:“市自来水厂临时停运……二次供水可能存在污染风险……居民请注意……”话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掐断了线。
我把音量调到最大,却只剩下一片沙沙声。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拍在窗玻璃上,把小区灯光打得一片模糊。微信群里消息刷个不停,有人发超市空货架的视频,有人说送水车今晚就来。真假难辨。
楼上传来脚步声,是林乔,社区门诊的护士。她撑着一把半坏的伞,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露出几瓶药水瓶的瓶口。她看到我,先笑了笑,又低声说:“家里有水桶就先装满,最好找点净水片备用。”
我点点头,问她是不是有大事。她摇了摇头:“不清楚,但门诊药品库存紧,我们也在想办法。”说完,她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被湿漉漉的雾气吞没。
我灌满了所有能装水的容器,水槽边还排着两个脸盆。看着它们,我突然想起父亲在电话里叮嘱我:“多存点干粮,别光顾着赚钱。”那时候我还笑他想太多。
收音机依旧沙沙作响,偶尔夹进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却不再有播报。我盯着那台旧机器,心里第一次有种莫名的不安。
雨势似乎更大了,楼道里潮气弥漫,偶尔有人拖着购物袋经过,袋子里是成排的方便面和瓶装水。我想出去再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多买点东西。刚换好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弹出红底白字的紧急通知: